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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父慈母愛

  當顏九成醒來的時候正躺在酒店的床上,拉開窗簾,發現自己回到了老家的省會城市。

  給國家電視臺的部門的hr打了個電話,電視臺那邊說是接到了顏九成本人的電話,早就批了他的假,新員工回家整理一些東西再過去。

  連母親都聽不出聲音的貓膩,錯把他人當九成,更別說只見過一面的人力部的同事了。

  現在的顏九成聽到這些后,早已見怪不怪了。

  手伸到口袋里,掏出了那幅眼鏡。

  用薄薄的半透明塑料袋裝著,看似非常普通的眼鏡。

  “如果你想知道專家怎么被下的毒手,戴上這個。”顧覓清的話歷歷在目。

  好奇這種事情是沒有止境的,一旦看了,就沒有回頭路了。在沒有下定決心之前,得回家,在經歷了那些之后,顏九成就想回家。

  他把眼鏡塞回了口袋。

  甩了甩頭,把那些光怪陸離甩到腦后,拿起了電話:“媽,我兩小時后就到家了,嗯,國家電視臺那邊給放了幾天假,回來收拾收拾。”

  從省會城市到小縣城要做兩個小時的大巴,等到了老家縣城已經下午一點了,下了點小雨,一下車,遠遠地就看到了母親站在車站大門口撐著傘踮起腳尖往里張望,鼻子凍得通紅。

  秋雨乍寒,刺骨的涼。

  滿眼焦慮的母親在看到顏九成的一瞬間,整個人就像火焰一般綻放開來,一點兒都不冷了。

  從大巴車站到自己的家其實步行也只需十五分鐘,打小就長大的地界犯不著要人來接,可顏九成無論什么時候回老家,母親都會在大巴車站等著他,無論是酷暑還是大雪,是清晨還是夜晚,都這么踮起腳尖張望著接他。

  無論大巴車站有多少人來人往,矮小的顏母總能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顏九成。

  “小子!媽媽在這!”顏母喊道,揮舞著手。

  突然,顏九成鼻子一酸。

  都是母親來接他,自己卻從沒來車站接過她。

  “挺不錯的嘛,居然偷摸地考上國家電視臺了。”顏母笑呵呵地,伸出手拍了拍顏九成的背:“你爸爸炫耀了好幾天了,可得意了。”

  路過眼鏡店的時候,顏母往里面瞅了一眼。

  “給你配眼鏡吧,老聽你說鏡片花了看不清。”顏九成看在眼里說道。

  顏母近視,那眼鏡戴了得十年了,鏡片花得不能再花,看個電視都費勁,現在稍微好一點的眼鏡就要一千多塊了,舍不得。

  “不用不用……你剛上班,錢……”

  “媽,我都是國家電視臺的正式員工了,不礙事。”顏九成說道。

  一聽兒子這么說,顏母露出了笑容。

  “哎呦,你命可真好啊,你兒子真爭氣啊,國家電視臺啊!”眼鏡店的老板一聽很是羨慕說道。

  顏母一聽,笑得更開心了,說道:“哎呦,一般般啦,女兒考上清北大學,也不知道畢業了能不能像她哥哥一樣好。”

  真是佯裝謙虛又炫耀一波,炫完兒子炫女兒,人老了,不就圖個兒女爭氣?

  等眼鏡配好,顏母戴上后靠近鏡子一看,突然,她微笑的臉僵硬了。

  “啊?我……”她瞪大眼睛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猛地靠近鏡子似乎不敢相信地又左右看了看,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后飛快地摘下眼鏡,一臉驚愕,說道:“啊,原來我臉上這么多斑斑點點了啊,好難看啊……我什么時候臉上長了這么多斑點啊?”

  聽母親這么一說,顏九成認真地看了過去,赫然發現母親的臉龐,尤其是鼻子和眼角那一塊長了許多褐色的斑點。

  是老年斑。

  平日里顏母戴著的眼鏡模糊,也沒有這么認真地看過自己,猛地帶上清晰的眼鏡一看,她一下子臉紅了。

  “媽媽老了,變丑了。”顏母很不好意思地看著顏九成,有些手足無措。這個瞬間,五十多歲的她像個驚慌失措的孩子。

  老年斑是什么時候爬上了母親的臉,是跟發白的頭發一起來到的吧。

  不知不覺卻勢不可擋。

  看得顏九成鼻尖一酸。

  走到家附近,遠遠地看著父親站在樓道底下抽著煙,看到顏九成走過來后立刻把煙丟了。

  快走兩步,一上來就揚起手。

  “哎呦,你瞅瞅你,怎么這么不懂事兒呢?!”說話間,手啪一聲打到他腦袋上。

  熟悉的力道,打得顏九成顛兒顛兒的,他都快懷疑自己之所以在人臉記憶方面卓越,是不是被老爸拍壞了腦袋導致腦細胞異常分裂所致。

  “你說說你,啊?這國家電視臺的工作能隨隨便便就請假回來嗎?那新聞聯播不要播了?這么不懂事!”

  這嗓門可比平時大,嗷一嗓子,樹上的鳥都被父親這一嗓子給驚飛了,周圍的鄰居想不聽到都難。

  顏九成摸了摸頭,很不好意思,整得跟國家電視臺缺了他這個新人就轉不動了似的。

  “爸,什么叫國家電視臺少不了我啊……你低……低調點……”顏九成被老爹這一路炫耀給臊得不行,畢竟那炫耀的口水濺得跟花灑似的,難怪那書上說什么祖國的花朵需要澆灌呢。

  再噴就澇了。

  “老哥!”一聲尖叫,妹妹跟踩了筋斗云一般跑了過來,趾高氣昂地強調,要多囂張有多囂張,一把把老爹擠到一邊,扯著顏九成的領子一下蹭到他的臉旁邊,圓嘟嘟的臉緊緊地貼到顏九成的臉上,手里舉起手機:“別動別動!我得發朋友圈!給我那群沒見過市面的發小見見國家電視臺的記者!”

  得,這可真是一窩子炫耀精,祖傳的。

  顏九成笑了起來,只是笑容里藏著一份沉重。他知道,他并不是靠自己考上的國家電視臺,家人越炫耀越高興,他越覺得內疚。

  內疚什么?

  他不知道。

  腦海里有那些科學家蹊蹺死亡的鏡頭,而眼前卻是父慈母愛妹崇拜的幸福。

  一邊是歲月靜好的天堂,一邊是生死一線的煉獄。

  “把喜訊告訴爺爺吧。”一進門,按照老顏家的慣例,顏九成跪到了爺爺的遺像前。

  爺爺是上過戰場立過軍功的老兵,火化的時候還有幾顆子彈在體內,那幾顆子彈讓兒女們從骨灰里拿出來,一人一顆留作紀念,此時,一顆殘缺的彈殼就靜靜地放在遺照的旁邊。

  “爸,你孫子沒給老顏家丟臉!考上國家電視臺了!國家電視臺啊!”顏父也跪了下來,說這句話的時候竟有些哽咽。

  “爺,我……我考……我……”顏九成有些開不了口,他不是考上的,他心知肚明,覺得天上的爺爺也是知道的,所以有些說不出口。

  “要給老顏家爭口氣,干記者這一行呢,要給老百姓說話的,不要畏懼強權,知道嗎?”顏父囑咐道。

  顏父不是搞新聞的,他并不知道其實記者是分類別的,并不是每一個記者都是采訪民生這一塊。

  在他的概念里,國家電視臺的記者,那就應該是代表了國家最優秀的記者團體,是懲惡揚善的斗士。

  “多搞點暗訪,把那些貪官啊,敗類企業家啊什么的,都給爆出來,不能怕死,不能慫,知道吧。”顏父疾言厲色,指著爺爺的遺照:“顏家的孩子,可不能給顏家丟臉,都得是鐵骨錚錚的硬漢子,不能做有辱家門的事。”

  聽到這里,顏九成的呼吸急促了起來,他慌忙磕了三個頭后站了起來,看著自己的父親。

  不能怕死,鐵骨錚錚的硬漢子,這是父親的話。

  作為一個父親,會真的讓自己的孩子出生入死嗎?會為了不有辱家門就讓自己的骨肉做極其危險的工作嗎?

  顏九成站了起來,佯裝尋常聊天笑道:“看您說的,我去當個記者就像要上前線似的,不過現在戰地記者還真缺人呢,聽隔壁部門的說,危險得很,搞不好就死了。”

  “戰地記者?”顏母一聽臉色立刻變了,立刻湊過來看著顏九成。

  “那可不?”顏九成一臉凝重:“就前幾天,就那邊兩個西方記者被戰區被炸得血肉模糊呢。”

  顏九成刻意強調了’血肉模糊’四個字。

  這新聞剛出,顏父看到過,他點了點頭,的確有這么個事兒,兩個記者剛坐上車跟著軍隊出去拍攝,開了沒兩分鐘,一個彈過來,車毀人亡燒得渣都沒了。

  “爸,要是電視臺派我去戰場拍攝,你讓我去嗎?”顏九成問道,問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跳得飛快:“假如啊,我是說假如,他們實在是找不著人了,我各方面條件最適合,可是那邊有極危險,派我去,你們說,我是去呢,還是干脆這編制不要了,保命要緊?”

  如果父母說,那算了,不去,顏九成就丟掉那眼鏡,老老實實在國家電視臺呆著,過一世順遂的好日子。

  慫是慫了點,可為了父母,內疚就內疚吧,值。

  顏九成打定了主意,手在口袋里偷偷握緊了拳頭,一下子出了一身汗。

  心情很微妙。

  似乎怕父母點頭,又怕父母不點頭。

  有些朋友用app看不到第14章,用網頁能看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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