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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那時那日那青年

  顏九成沖到門口,槍已經舉了起來,他并沒有第一時間嘗試拉開浴室的門,而是豎起耳朵聽了聽里頭的東京。

  呃……一陣痛苦的聲音細細地傳了出來,聽上去有些老態龍鐘的,調調不像三十出頭的魯道夫的聲音,拖得長長的,可聲線是像的。

  噠噠,細細碎碎的聲音傳來。

  有輕輕的腳步聲挪到了門口,顏九成將身體貼到了墻壁上,神經繃緊了,而宣林則立刻查看了下監控,監控早就被他屏蔽了。

  咔,門把手轉動了起來。

  嗯?魯道夫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一出來就看到了顏九成的槍口,嚇得往后一退。

  我以為……顏九成連忙收起槍,只見魯道夫的褲子上沾著一些水。

  有些頭暈,摔了,不礙事。魯道夫摔了摔手上的水珠,從一旁扯過衛生紙擦了擦手,又擦了擦額頭的汗:你們忙你們的,別亂動我的東西,放心,我搞實驗的時候沒有人進來,我……我要看下我的孩子們。

  孩子們?

  得抓緊時間啊,我這邊越快出成果,藥物就能越快地研究出來,早一天,能多救好多好多人,能多救好多好多人。魯道夫念著,說給自己聽,給自己打氣:明天就知道我的成果去了哪里,明天就知道了,明天是明天,不能影響今天,不能影響現在,研究才是最要緊的,得抓緊,不能被情緒影響,不能,早一天,能多久好多好多人呢。

  只見魯道夫走到了他其中的一個工作臺,上面放著數十臺設備,坐在其中一臺上,又按了下按鈕,一個儀器打開了,遞過來一個小器皿,魯道夫將小器皿放到自己面前的設備上,眼睛湊到顯示鏡前,開始觀察了起來。

  他口中的孩子,便是他的人腦研究。

  他真的好愛科研。宣林輕聲說道,眼圈兒紅了:要是告訴他真相,真的太殘忍了,可不告訴他真相,更殘忍。

  顏九成收起槍,與宣林對視了一眼。

  只覺得,心酸得很。

  魯道夫不知道的是,他的科研成果并沒有雪藏,沒有落灰,這聽上去是一件挺開心的事兒,可實際上,這是一件特別特別悲哀的事兒。

  里頭有一張照片,一個中年男人,肥肥胖胖的,戴著一副深度眼鏡,在實驗臺上,手里拿著藥劑。這位科學家,魯道夫認識,這幾年他總是會跟別墅區管理層要求跟魯道夫進行交流,研藥專家要跟人腦類器官的專家交流,這很尋常,魯道夫也很樂意,因為這兩項科研本身就是十分緊密的:研藥專家根據魯道夫攻破的領域,研發新的藥物,造福于民。

  另外一張照片,魯道夫與這中年男人兩個人站在那塊碑面前,那男人爽朗地笑著,而魯道夫則靦腆地笑著,他們身后的碑,上面的字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

  那時那日那青年,蕩氣回腸,光芒萬丈。

  人們常說,藝術沒有國界,那么科學有沒有國界,科學家需不需要國界?我認為不需要,所以我來了這兒。落款:魯道夫。

  可以說,這位中年男人是魯道夫來別墅區研究院后,關系最為密切的科學家。可說密切,也僅僅是在專業領域密切,魯道夫帶領人腦類器官的專家們與這位中年男人帶領研藥專家們反復研討而已,并無其他接觸。

  這事兒悲哀在哪呢?

  悲哀在這位研藥專家拿了魯道夫的成果,專門研究得卻不是救人的藥,而是害人的藥。

  魯道夫最厲害的成果就在于在于80的自閉癥病例并未發現明確的遺傳致病基因的情況下,通過對大腦中樞神經系統內的神經回路進行建模,發現了與該病癥相關聯的缺陷蛋白質,并培育出了部分治愈的類器官。

  通俗點講,魯道夫發現了自閉癥的部分病因,并培育出了同樣病因的類器官,接下來,只需要研藥專家根據他的研究,攻克他發現的致病的缺陷蛋白質的藥物,即可給自閉癥患者帶來福音。

  這福音雖然并不是立刻治愈,并只是發現了部分缺陷蛋白質,卻能大大地提高治愈的可能,這可是人類一大進步。

  悲哀就悲哀在這兒了。

  這是魯道夫對人類最大的貢獻,只不過,如今變成了人類最大的悲哀。

  教授,您跟研藥部的教授是很好的朋友嗎?顏九成忍不住問道。

  你是說k博士?魯道夫回過頭,露出了笑容:嗯,雖然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在研究領域,我跟他惺惺相惜,是很好的朋友。

  說到這,他頓了頓:也是我在這,唯一的朋友。

  說著,魯道夫很自負地哼了一聲:其他的人,恕我直言,都太愚蠢了。

  說完,他回過頭繼續看著顯示器,顏九成終于知道他為什么手指頭的指關節全是繭子了,都是撥顯示鏡的按鈕撥的。

  突然,魯道夫的手停了下來,猛地轉過頭:你怎么突然問起他?我的研究成果是不是跟他有關?是不是他在我成果之上研發出了藥物?是什么藥物?患者已經用了嗎?

  顏九成張了張唇:得明天才知道呢,我只是隨口問問。

  顏九成以為他還會刨根問底,結果并沒有,他只是歪了歪頭,想了不到兩秒鐘后連忙扭過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調整自己的心態,再一次投入到了科研中。

  科學家是不是都這么單純,顏九成不知道,但他明白的是,如果一個人把全部的心力都放到了科研上,是沒有更多的心力去深想其他的。

  他抱著希望,顏九成說了明天會有結果,他就等著明天。可既然明天才有結果,就不能浪費今天。此時的魯道夫想的是盡快調整自己的心態,爭分奪秒地研發,為患者爭取時間。

  這樣的魯道夫,讓坐在筆記本前的宣林鞠了一把淚,偷偷地抹去。

  那時那日青年,蕩氣回腸,光芒萬丈。

  如今……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我忙了。魯道夫喃喃念道。

  他最喜歡一本書,《飄》,這本書里的女主人斯嘉麗勇敢,能突破世俗,書里最有一句話便是‘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明天’這個詞總是充滿了希望的,那年那日那青年站在碑那,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如今,魯道夫雖然不敢想明天,他隱隱覺得恐怕明天不會有什么好消息。

  那時那日那青年,如今已經成為了全球人腦類器官第一人,三十出頭,卻滿頭鶴發,害怕著明天的到來,怕有不好的消息,雖然害怕,哪怕害怕,縱使嚇得一身疲倦,可既然還沒有到明天,就要做好今天的事,為患者們,爭分奪秒。

  顧覓清到了礦眼了,監控過來了。宣林的話,讓顏九成立刻緊張了起來,算了算時間,這會兒子的確早就應該到了礦眼了,可現在才布好監控,可別出了什么事。

  我的天……監控視頻一啟動,宣林張大了嘴巴。

  這是礦眼嗎?我的天……顏九成也張大了嘴巴。

  頭兒!出事了,出大事了!老吊的信息傳了過來:顧覓清下去了!她一個人下去了!下去了!

  我的天……

  這是老吊從事反間諜工作以來,嘴巴長得最大的一次,他見了那么神秘的研究室,雖然驚訝和激動,可比眼前見到的,刺激程度大大不同。

  這……

  顧覓清的一臉英氣也顫了顫,張大嘴巴與老吊對視一眼。

  好家伙,一場硬仗啊。老吊扭了扭脖子,吸了一口冷氣,或許是因為太緊張,他干笑了兩聲,指了指下方:狙神,你就是扛一百把狙,也白瞎啊。

  長長的軌道通往礦眼,而尸體是通過礦眼這兒運進來的,這是來之前得到的信息,這個信息本身沒有錯。顧覓清和老吊十分順利地順著軌道來到了軌道的末端。

  一到末端,并沒有看到礦眼,而是一間狹小的房間,跟中轉站差不多的房間。因為有中轉站的經驗,兩人不約而同地敲擊著墻壁和地板,果然,一敲,墻壁的一處聲兒不一樣。

  很順利,兩人找到了這間房通往礦眼的通道,拿下兩塊磚后,發現了一扇門,一推門,半個墻壁跟著動了起來,眼前出現了一條長長的地下通道,通道的一端黑漆漆的。

  將燈光照過去,發現并非封死的通道,而是掛了鎖的門,跟進入中轉站的套路差不多。

  這些都不足以令人驚訝,令人驚訝的是當你走到地下通道的盡頭,推開那扇門后,眼前的一幕讓人腿軟:推開門,外面不是路,而是懸崖。

  這他娘的,有二十層樓這么高吧。老吊往下看了看。

  這不會塌下來吧?都挖空了。顧覓清往上看了看,將老吊往里拉了拉:別暴露,底下大幾百號人呢,發現了,我們要被打成篩子。

  地下通道的盡頭,的確是礦眼,是正在開工中的礦眼。老吊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的礦眼,他見過的都是新聞聯播里那種礦眼,黑黑的通道,帶著安全帽的工人在挖掘。

  可這礦眼讓老吊長了見識了,挖空下去約莫二十層樓那么高,中間還立著一棟五層樓,外面有樓梯盤旋,樓梯上面到處是人,拿著槍對著周圍。

  這里頭不是很亮,氧氣卻很足,不知是不是有專門的供氧系統,整個空間嗡嗡的噪音,震得人耳膜癢。而通往地下并沒有路,只有一個升降梯,看來,尸體就是從底下用升降梯運上來的。

  我們要是下去的時候讓人發現了,豈不是毫無生還可能?老吊很擔憂,伸出頭往下看了看,一看,不但中間這棟五層樓外面盤旋的樓梯布滿了拿著槍的人,底下有一條長長的通道,全是人,帶著頭盔挖的挖,裝的裝,他連忙將頭縮了回來:哪怕我們安全下去了,這底下全是人,怎么搞?

  說話間,他打算安監控。

  等等,別安。顧覓清立刻制止他,面色鐵青往下看了看:我下去。

  不行,你下去?這太危險了!我們得等顏九成的命令。老吊立刻扯住顧覓清。

  等什么,他看到這,還能讓我下去?顧覓清皺了皺眉頭,瞪了老吊一眼。

  不是,你先說,你現在下去做什么?

  探探路,還有殺幾個人,搶幾套衣服,有了衣服,我們穿著下去的時候,很隱蔽很多。顧覓清將槍插入槍套,又伸出手將自己的頭發綁了起來,斜著眼睛看了老吊一眼:就算你們都來了,也是我一個人下去探路,你們誰有我的身手?

  不行。老吊伸出手扯住顧覓清:我們撤退的時候這么多人,起碼需要七八套衣服,七八套衣服等于你要殺七八個人,我知道你身手好,可是這底下這么多人,你當你演電影的女俠啊?他們都是瞎的?要去……一起去!

  起開!顧覓清伸出手將老吊猛地一推,老吊哪是她的對手,一下就被她推翻了,等爬起來的檔口,只見顧覓清一個翻身往外一跳,直接跳到了一旁的升降機那。

  升降機如同一個盒子,能放入一個冰棺以及站幾個人,空間挺大,顧覓清一下趴到了里面。

  喂!老吊低聲喊了一句。

  眼看這升降機越來越往下,老吊立刻安上了監控,并馬上提醒了宣林。

  我的天……宣林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是礦眼嗎?我的天……顏九成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頭兒!出事了,出大事了!老吊對著手表一通低吼,聲音立刻轉化為文字傳輸了過去:顧覓清下去了!下去了!下去了!底下大幾百號人!

  她一個人下去了?宣林的臉一白。

  監控雖然不算清晰,畢竟燈光不是很亮,可卻能將底下的情況看個七八分,只見底下的人看上去很小,密密麻麻的,而中間那棟樓盤旋在外面的樓梯上,全是人。

  全是拿著突擊槍的人。

  是!她說需要搶幾套他們的衣服,這樣我們能換上他們的衣服看看能不能潛入進入,還有,她說要去探路!一個人下去了!嗎的,我下不去啊,周圍就一個升降機!

  老吊慌了,雖然顏九成聽不清他的聲音,他壓低了聲音說的,只能看到文字,可從監控能看到老吊慌張的神情。

  一個人下去,居然沒等他的命令。

  她怎么一個人下去了?宣林立刻發送消息。

  她說就算你們來了,也是她一個人下去,我們誰的身手都不如她,還說如果先告訴頭兒,頭兒你墨跡,肯定不會讓她單獨下去,就……

  宣林緊張地看著顏九成:怎么辦?要不要我們現在過去?不行啊,我們過去了,也下不去啊,要不然過去,看看有沒有其他通道。

  顏九成的臉有些發白,他知道底下的危險。

  隨后,他鎮定了下來,握緊了拳頭,微微笑了笑:這娘們,這么莽。

  嗯?宣林愣住了。

  不用,她說得沒錯,我們這群人,她身手最好,我相信她。她雖然嘴唇因為緊張而發烏,卻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這么莽的娘們,她不懼,身為她的男人,也理應不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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