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啊,就是他啊,孩兒他爸,撞死咱大寶的就是這個家伙……”中年女人邊叫邊哭,雙腳在地上亂踢,中年男人在旁邊力勸,那大男孩也緊緊抱著中年女人。不用說,這家人就是當年被齊叔撞死的小男孩父母,而這個十幾歲的大男孩是他們生的老二,轉眼都這么大了,看上去至少已有十三四歲。
從胡同里走出來的村民越來越多,有兩個老人過來打聽,中年男人說明情況。他們都很驚訝,看著我和高雄還有齊叔這些人。不知道誰從村口把村委會主任找來了,聽說從泰國請來的法師要驅邪做法事,他很好奇,問法師在哪里。我指了指汽車,說就坐在車后排。主任說:“能不能讓我們見識見識?”
我哭笑不得,說人家又不是來演出的,這是修法術的法師,只有施法時才能出來,可能要半夜。村主任說:“要不要我先找人去鄉里派出所把警察叫來?”我連忙說先別,施法之后再議,千萬別讓警察把驅邪法事給攪了。村主任連連點頭,叮囑村民們都別出去亂傳亂說,村里自有安排。高雄又對大家說,午夜的施法不能吵鬧,讓村民們不要好奇,半夜的時候別出來看熱鬧,更別尾隨。
這話讓圍觀的村民們都很失望,看來他們非常想看這個熱鬧。村主任讓我們到中年夫妻家里,我看到柜子頂上放著一幅黑白照片,里面是個長得很可愛的小男孩。坐下交談時,那中年女人仍然在哭泣,不時用怨毒的眼神看著齊叔。我替齊叔又仔細給他們講了一遍經過,那大男孩問中年男人:“爸,你們聊的是我哥哥嗎?”
中年男人點點頭,隨后他又嘆著氣,說:“多快,都十五年了,要是大寶還活著,比二寶大六歲,現在都念大學了!那天我不在家,大寶剛好四歲生日,我老婆在家里想給孩子多做幾個菜,連孩子什么時候跑出去的都不知道。等我老婆出去找的時候,孩子早就沒氣兒了……”中年男人說不下去,眼淚流出來。
“過了一年我老婆又懷孕,就生了這個二寶。每年大寶生日那天,我老婆都哭,說這孩子的命也真苦,生日也是忌日,多慘吶!”中年男人繼續說道。我和高雄互相看了看,這就又印證了前因后果,難怪齊叔的三個孩子接連都在四歲生日當天出車禍。
村主任面帶疑惑:“真有這么邪的事?那你說白家大寶的鬼魂在哪啊?”高雄跟阿贊布丹交談片刻,阿贊布丹指了指齊叔身后,高雄告訴大家說就在這站著。村主任大驚,中年女人卻立刻跑過來問什么地方,阿贊布丹看懂了她的意圖,就指向齊叔背后的位置。
中年女人說:“我怎么看不見?”高雄說你要是能輕易就看到陰靈,那除非你也是鬼。中年女人問這法師能不能讓大寶復活,我失笑,說別說法師,就是神仙也不能。中年女人泄了氣,又開始哭。
齊叔來到中年夫妻面前,跪在地上,說這些年他經歷了三個孩子在四歲生日當天失去生命,自己和家人也是生不如死,早就應該來認罪,請求你們原諒,等施法過后,他會到交警大隊自首,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
“不管怎么說,能承認錯誤就說明你還有良知。”村主任說,“那就先施了這個什么法再說吧,能讓白家大寶在九泉之下閉上眼,也是好事。白老五,你先給這幾位做點兒飯吃,半夜的時候我也過來。”
中年女人立刻不干了:“什么?他撞死我兒子,我還得供他飯菜?”
白老五說:“人家都說是來認罪自首的,總得讓人把肚子吃飽,不然晚上怎么做這個法事?咱大寶的靈魂怎么平安?”白妻默不作聲,看來也同意了。晚上,七個人圍著圓桌吃飯,氣氛很尷尬,都不說話,白家二寶似乎總想問什么,但看到爸媽表情嚴肅,也沒敢出聲。
到了午夜時分,村主任帶著幾個身體強壯的村民,各持鎬鍬,在高雄的指揮下,我們都來到胡同口出事的那個地方,先擺好香燭供品,白家夫婦和齊叔跪在地上,由阿贊布丹開始施法。齊叔將三兒子的骨灰盒捧在手中,陶盆里的紙錢火苗騰起,忽左忽右。忽然,齊叔把頭抬起,四下張望。
“怎么了?”我低聲問。
齊叔說:“聽到有個小孩在笑……”他目光移動,好像他所說的那個小孩正在順著村路往北跑去。高雄問大家有沒有聽到,所有人都搖搖頭,說哪來的什么小孩笑聲。這時阿贊布丹指著那個方向,朝那邊迅速走過去。高雄連忙示意我們跟上,順村路走出兩里多地,我看到阿贊布丹轉向西面,朝一個山坡走過去。
高雄問村主任那個方向有沒有墳地,村主任點點頭:“有啊,咱們村的墳都在那邊。”高高低低又走了幾里路,阿贊布丹走得越來越快,就像會輕功似的,幾個村民都開始喘了,說跟不上,白老五的妻子更是累得不行,讓丈夫扶著勉強走。我邊喘邊告訴他們,人家是從東南亞來的法師,專門修各種法術,所以腳力也快。好不容易來到墳地,借著月光,看到兩面山坡都是密密麻麻的墳包和墓碑。
阿贊布丹已經折向北,走進墳地,白老五指著那個方向說他家大寶的墳就在那邊。加快腳步跟過去,看到阿贊布丹站在一座小墳前,墓碑上刻著“白氏長子xx之墓”,日期是1992年1月15日立。白妻來到墳前跪下,抱住墓碑喘氣,齊叔邊喘邊看著墳包的方向,好像有人站在上面似的。阿贊布丹念誦經咒的聲音時斷時續,然后伸出左手,轉身跟高雄交談幾句。
“開始挖吧。”高雄把手一揮。
白老五遲疑地說:“真要把我家大寶的墳給挖開嗎?”高雄說當然,不挖開怎么讓齊先生的兒子給你兒子陪葬。村主任指揮那幾名村民將墳墓挖開,十幾年過去,墳包上的土已經硬得像石頭,不用鎬都很難鏟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