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四年十一月一日,領導人在這一天,下了一個令世界震驚的戰略決心:全軍裁減員額一百萬!
長達兩年之久,直至八七年實施完成,世稱:百萬大裁軍。
如果說八四年是決心、是戰略,那么一九八五年六月四日是向全軍上下通報、宣布。
京都軍區……
葉伯煊的眼神落在了楚亦鋒等幾位軍官身上。
從這天起,楚亦鋒開始了長達兩個月加班至深夜時分。
葉伯煊又撩下兩句:“像是團職保密員、營級打字員,類似這種的,整理出來。這樣的現象,軍區已經不需要。”
上司動動嘴,下屬跑斷腿。
楚亦鋒的手邊堆滿了四大摞個人資料,埋頭做起了報表。
在他心里,“保密員”也好,“打字員”也罷,如果曾經真的是為軍隊做出了極大的貢獻,他們有資格留下。
也正是因為他有這樣的觀念,以至于楚亦鋒的工作量相當大。
凡是經他手的表格,偶爾會出現某個人資料欄目的下方,有特別標注。
葉伯煊食指上下輕搓著高挺的鼻子,他看著手里的報表,欣賞油然而生。
再開會時,他拿著楚亦鋒做好的表格扔在了會議桌上:
“這是范本,你們傳閱學學。”變相的夸獎了楚亦鋒。
楚亦鋒嘴角上翹,對列席的各位同僚笑了笑,坦然受之。
他站在軍區的白楊樹下看向遠方。
將來的軍區會是什么樣?
會不會和其他的政府機關差不多了。
他只能靠想象、想炮火連天的戰場;
想象叔叔楚鴻遲在硝煙滾滾中勇往直前、最后被炸飛卻無悔;
羨慕他的領導葉伯煊;
無數先烈們,無名英雄們,他們真的被記錄在時代的縮影中。
激情燃燒的歲月里,他不曾有機會參與,他向往。
“百萬大裁軍”,這意味著什么,真的沒仗可打了。
那他還穿這身軍裝是為了什么?楚亦鋒一時迷茫,似乎沒什么努力的方向了。
“姐,那大娘咋老上咱這瞅啊瞅?”
畢成脖子上掛著一件黑色油布面料的圍裙,說著話的功夫還不忘拿個大勺子攪合鍋里的粥,怕粘底兒糊了。
畢月看著老大娘急走幾步的背影,翹腳探頭又瞧了瞧,發現老大娘拿著根鉛筆在寫寫畫畫?
她皺了皺眉頭:“不知道。”隨后又補充了句:“咱賣咱的油條,她賣她的包子,瞅就瞅吧,不犯說道。”
姐弟倆就像以往的清晨一般,陷入了忙亂中。
一個炸,一個賣,畢成還得負責收碗刷碗擦桌子,招呼客人。
為了讓來小攤吃飯的人放心,畢成自從搬過來了,直接從小倉房里扯出根水管子,當著吃飯人的面前刷碗。
老話說,破家值萬貫。
小倉房的臨時出租屋里,碗筷、客人吃飯的桌子凳子,畢月又給畢成買了個二手書桌、臺燈,零零碎碎所有家伙什加在一起,姐弟倆這些天雖然沒少賺錢,看起來掙錢掙的熱火朝天,其實沒攢下多少。
一毛、五分的,畢月數了又數,全部置辦個差不多時,手頭也就剩下不足五十元。
就這五十塊錢,她在畢成的提醒下,又跑到人民醫院買處方藥,止疼藥不是瞎賣的,畢月灰頭土臉的找到畢成一打聽,才真的明白為啥以前的姐弟倆、錢總是不夠用。
這該算是一種“緣分”?
曾經畢成蹲在醫院門口犯愁,碰到了個“好醫生”,月月高價在他手里買。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畢月下定決心,她要在這次暑假里抽出時間,必須回一趟老家。
去看看小山村里那些幫助“她”的村民,她占了原身,回家更該認爹娘,帶爺爺去趟醫院好好瞧瞧,不能再這么稀里糊涂的吃藥。
窘迫的環境、急切賺錢的心理,姐弟倆每天早上從最初的十來斤面粉,到現在要賣二十五斤的面粉。
累的不行,身體是疲乏的,精神上卻是從沒有過的充實。一心一意暑假時回村要大包小包、“提前過年”。
一陣高峰期過后,畢月坐在板凳上敲著腿,嘴里還叼著半根麻花,抬頭聽著煎餅攤大姐在教她。
“我就說你們倆個半大孩子不行,怎么沒個心眼兒?!那徐老太是來偷著學手藝,你們以后和面都在屋里弄,別讓她學了去!”小聲說到這,煎餅大姐又不放心的補充了句:
“小月,你得留點兒心眼!你歲數小,閱歷淺,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好心眼,看你眼紅背后壞你的,有的是!”
畢月疑惑:“劉姐,她家不是賣包子?”因為爺爺奶奶,她本能的對老頭老太太印象好。更何況,畢月從沒打算長期賣油條。
最近這段日子,大弟吃的是比往常好,至少能吃上煎蛋,可還是瘦的嚇人,熬夜熬的。她也是,臉色沒有因為肚子里油水變多而紅潤,倒有點兒蠟黃蠟黃的,掉頭發掉的厲害。
掙完起步資金,她得暑假干點兒別的,她不怕別人學去,但說心里話,她不喜歡徐老太不聲不響地站旁邊瞅,感覺就像被人盯上了似的,連句客套話都沒有,她挺服氣老奶奶那股勁!
劉大姐抿了抿頭發,眼角處的笑紋很明顯,可見平日里性格爽朗愛說愛笑,可此時卻心虛般左右瞅瞅,湊近畢月道:
“你沒發現咱早市賣包子的就她一家?還是老兩口?”
“他們沒兒女?”
劉大姐點點頭:“前些年下鄉當知青,沒回來。徐老太才性格這么古怪。別的手藝不會,老兩口就靠著賣包子吃飯。但前兩年咱這片兒出了件大事兒。”下巴揚了揚,示意畢月看路口:
“你說那老兩口就會包包子,別的啥也不會,種地還沒地,都不如農民,咱京都可是吃根大蔥不是單位分就得花錢買……看見道口那沒?那地兒原來賣包子,賣的可火了,現在大家伙都不敢買了!你猜怎么著?肉餡是人肉的。公審大會給槍斃了!”
畢月翹起的二郎腿禿嚕一下滑了下去,兩條小細胳膊上密密麻麻泛起雞皮疙瘩。
一聲像低音炮的醇厚男聲嚇了她一大跳。
“給我來幾根油條,來四碗粥,有沒有小菜?”
畢月回眸。
喬延帶著他剛下火車的鄉下妻子和三歲的女兒坐在桌子邊兒,而楚亦鋒正站在畢月的身后,習慣性頤指氣使的用手指指向畢月吩咐人。
倆人對視時都愣了一瞬。
畢月微皺眉看了一眼指向自己的手指頭:人帥、手美、低音炮……可這人沒禮貌!
楚亦鋒:這!怎么是她?她、她這是?
真是無處不在、讓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