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清推開大院兒的家門,走進院子里還打怵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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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怕誰,是現在非常煩,煩和她奶奶得對話。
打開屋門,楚亦清就覺得這屋里有股子怪味兒,又用鼻子使勁嗅了嗅,在廚房燒水掀開門簾子的姨奶,給她解惑了。
姨奶叼著大眼袋,覷覷著眼睛審視般地瞧著楚亦清:
“你干哈來了?”
聽聽,這家快趕上外人的了,還她干哈來了,她能干哈?她回家不行啊!
楚亦清哼沒都哼一聲,鞋也沒換,徑直奔楚鴻天和梁吟秋的臥室走去。
翻衣柜找兜子,先是找出她父親的線衣線褲,又找出睡衣往里面裝著。
姨奶叼著煙袋站在臥室門口,她先是掃了幾眼這亮堂的大臥室,昨個兒白天她就大概瞧了瞧,她姐一會兒一喊她。
姨奶吸了吸大鼻涕,感冒十分嚴重,吸鼻涕用力過猛,再加上一宿沒咋睡好,眼睛酸楚到不自覺往下淌著眼淚,她也沒擦一把,瞅完屋子就開始瞅著楚亦清忙活著。
楚亦清煩姨奶煩的要死,有點兒遷怒的意思。
她覺得本來之前都消停過日子了,就因為這老太太來了,先是跟她干了一仗,又攪合的她父母這樣了,現在直接給她父親作進了醫院。
還有,她在屋里收拾東西,門口杵著個人,就用那耷拉著眼皮盯著你的目光,就像是在看著你別拿啥東西似的。
楚亦清全身上下就沒有舒坦的地方,急了,說話都不是好氣道:
“你能別站在那抽煙嗎?大冬天的,關窗戶關門的,愛抽去廚房!”
“噯?你個小癟……”
楚亦清“啪”的一聲把手里的皮包摔在了地上,用著狠叨叨的眼神望著姨奶。
姨奶退縮了:“行,你等著啊!”說完姨奶轉身就走,邊走邊大聲罵給楚亦清聽:
“沒老沒少的玩意兒,瞅你那個隔ei子勁兒!你等著,我管不了你,我找能管了你的!哎呀媽呀,真是上哪說理去了,就那熊色(ai)的,老楚家咋出了那么四六不知的玩應!”
自然而然,楚老太太也就知道了,大孫女回家不上樓瞧她就夠一說了,現在聽說居然是裝行李,裝的還是她大兒子的衣服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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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老太太慌神了,越慌神、她越脾氣暴躁,在樓上扯著大脖筋喊道:
“楚亦清,你給我死上來!”
年輕氣盛的楚亦清,當看到楚老太太那雙不像是看到孫女、倒像是看到仇人一般的眼神時……
她嘴角帶著一絲笑、一絲對親奶奶的怨恨、一絲解氣:
“您找我有事兒啊?”
楚老太太戴著金戒指的手,一把拍在桌子上:
“說!拿你爸的東西要干哈?誰讓你拿的?是不是你那個死媽攛掇你回來qiu(取)的?”
老太太不信,或許說她不敢相信是楚鴻天讓回來取行李的。
“死媽”?
這就是親奶奶!
難怪母親要離婚,就奶奶這樣,再攪合兩年,她母親真有可能少活幾年!
當兒女的,本就對母親有種本能的保護欲,再加上楚亦清想象著,如果她的婆婆要敢這樣說話……這樣說話,連面子里子都不再顧及的詛咒……
她望著那雙渾濁的厲眼,一口氣全都憋在了喉嚨口,對,怨誰都不如怨奶奶!
楚亦清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了嘴角處的梨渦,然而眼神卻滿是涼意,她和楚老太太對視道:
“奶奶,你還不知道吧?噢,您腿腳不好,也不能知道,那我告訴您吧?
就在跟您吵架完,咱們楚家說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話一點兒不為過!”
楚亦清微揚下巴斜睨了一眼站在一邊兒忘記抽煙的姨奶,又重新正視楚老太太,看著老太太疑惑又驚訝的眼神繼續道:
“一個是我媽去軍區了,要和我爸離婚,離婚原因會上報,上報理由是因為您。呵呵,我爸會不會因為這個前程受影響,咱們一起拭目以待吧!
喔,最近這段日子得擱置離婚的事兒了,還真不能拭目以待,您猜猜看是為什么?”
楚亦清特意說到這停頓了下來,她心里酸酸的。
那種酸脹感,她自個兒都屢不清。
為這一刻當看到她親奶奶臉上露出慌亂表情,居然還能十分解氣,而感到解氣又難過。
這是一個家嗎?
這算不算是他們楚家的悲哀?
色內厲荏的老太太再次一巴掌拍到了床頭柜上,“啪”的一聲能夠聽出她用了全力:
“你倒是說啊,說為了什么!你個不肖子孫!”
楚亦清上前兩步湊近老太太,她俯視、老太太仰視著。
她們就以這樣的對話方式,在彼此的眼中卻看不到對方的溫暖:
“因為您兒子于昨晚九點忽然昏倒,因為他連夜被送到了醫院,到了那就被檢查搶救,現在醒沒醒,我還真不知道。”
楚亦清離開了,后座上放著她父親的行李包,而她本人正寒著一張臉轉動著方向盤。
為什么她沒有感到一絲心里痛快。
她的耳邊似響起了她離開時,樓里傳出楚老太太的嚎哭聲。
她知道,那哭聲這回是真的。
“大天兒啊,大天兒得的是啥病啊?我要去瞅瞅他!
“我就剩這一個兒子了!”
“老天爺啊,你要命就把我命拿去吧!”
“求求各路神仙了,你快饒了我們老楚家吧,我家就剩這一個小子了!”
“我不怕死,我真不怕死!把我壽命都給他,你快可憐可憐我吧!”
楚老太太在楚亦清離開后,她連滾帶爬的從床上摔到了地上,悶哼聲響起,她卻顧不得了,連同她的妹妹攙扶不住也跟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兩個老人,腦袋一哭后都迷迷糊糊的。
她們滿腦子里就想著要下樓、要出去。完全喪失了動腦能力,此刻顯得很一根筋。
可那一根筋里,聲聲哀哭,執著地想下樓,什么都不求了,就求要去醫院守著,要看楚鴻天、要知道怎么一回事兒。
姨奶背不動楚老太太,她先是扶著想讓老太太貓腰走、慢慢挪下樓,卻一把沒有扶住,兩個人再次摔倒,倆老太太都累的連哭帶喘。
楚老太太顧不上腰傷疼,她直不起腰就窩著,用著那雙粗指節長著老年斑的手當腳,四肢并用。
一節又一節的樓梯……
每一節樓梯上,都有楚老太太這位老母親的眼淚。
她怕。她這輩子活到八十歲,什么都見過,也混不吝過,卻害怕一件事兒,那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她不敢想那一絲絲可能,她覺得那是有人在拿刀子挖她的心。
當勤務兵進門時,就看到兩位散著滿頭白發的老人,就坐在樓梯口處,她們看到他時眼睛一亮,隨后其中一位年齡更大的用著懇求的語氣拜托他:
“小伙子啊,奶奶求求你了,你背我去趟軍區醫院,我兒子、我兒子……”
勤務兵看著楚家奶奶,他聽到她像是反應不過來般喃喃道:“我要去照顧大天兒,他是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