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宿啊,畢鐵剛和劉雅芳都是翻來覆去的狀態。
劉雅芳是尋思畢鐵剛那幾句話,越想越不是滋味兒。
她問自己:真貪心了嗎?沒覺得啊?
她難道想的都不對?
她對鐵林沒比自個兒親弟弟劉豐和差啊,對兒女那就更不用說了!
只有兒女對爹媽不是全心全意的,它就沒有親爹娘對兒女不是百分百付出的。
家里現在條件好了,那爺幾個誰不趁幾件新衣裳?
就是狗蛋兒正長身體買新衣裳浪費,那好吃的也都進了狗蛋兒的嘴,她也沒缺了所有人。
要說虧欠,她劉雅芳這輩子……
過去是想要一套新棉花做的棉襖棉褲,穿件全新的大紅棉襖。
到頭來,甭說有了孩子們之后了,就是結婚當天也沒穿上。
而現在是真希望買一條稀罕了半輩子的紗巾,可她舍不得下手買。
這輩子,她虧的就是自己啊。
狗蛋兒爹說她虛榮,說她變貪心了。不就是變修的意思?可她明明沒有。
劉雅芳替自己心酸,一時間委屈溢滿心頭。
不同于劉雅芳的“反省”,畢鐵剛是憂愁。
他第一次開始構想未來的生活。
以前都是吃飽不餓,為了這個目標而奮斗。推碾子拉磨般的過生活。
這天夜里,卻開始考量,咋把日子能過好?
不再是怕這怕那,不再是膽突兒的,而是兒子們和閨女碰到啥大事小情時,他能胸口拍的啪啪響說句:
“別怕,有爹呢!”
說實話,他口口聲聲罵弟弟鐵林買車,怨弟弟亂花錢。
可轉頭一想,要是條件真好的不得了,哪個男人不羨慕四個轱轆?誰不想有?
人活著不就是為那一張臉嘛。
弟弟現在過的啥日子,再瞅瞅他這個當哥的?
可不能再這樣活了。
時間久了,他成為兒女累贅那一天,他一個大老爺們,現在又不是七老八十的,會把自個兒窩囊死的!
大概是后半夜一點鐘那時候了,劉雅芳啞著聲音,大腦還處于昏昏沉沉的狀態,問了句:
“咋的?住床不得勁兒啊?”伸手給畢鐵剛拉了拉被角。
畢鐵剛又翻了個身,給劉雅芳一個后背,緊閉著眼睛回道:
“快別說話了,再說話更精神了,咱也不用睡了。”
“唉!咱倆都快成打更(jing)的了,可不就是睡不著?”
你說一點多鐘,畢家夫妻倆還說話呢,四點鐘剛過一點兒,楚亦鋒就敲大門。
他們哪能睡醒,哪能不迷糊?
楚亦鋒也不知道啊?
他以為都跟他似的呢,干什么事兒都有計劃性,說咋地就咋地,說睡覺真就是睡覺,沾枕頭就能睡著。
不過也分咋說,也就是楚亦鋒吧!
畢父畢母即使被敲門聲嚇的心里直翻個兒,還得忍著,裝作正好醒了。
“哐哐哐”、“哐哐哐”……
楚亦鋒非常嫌棄地仰頭瞧了瞧紅漆大門,怎么連個門鈴都沒有?
這“哐哐”的聲音一響起,只見畢成那屋的雙人床上,被窩里蜷縮成一團的身影打了個哆嗦,畢鐵剛直挺挺的睡姿也被嚇的一抖擻,雙人床顫了顫。
一句話說的心有余悸:“哎呦我的媽呀,我的心臟啊!”劉雅芳緩了好幾秒,才說了句完整話。
畢父“騰”地坐了起來,人還在混沌狀態,喊了句:
“誰?!”
“啥誰啊?你快看看去吧,你擱屋里喊,誰能聽到啊?別是有啥事兒啊!”
劉雅芳說到這,心又是一揪,也趕緊圍著被子坐了起來,在枕頭下面摸索著皮套綁頭發,綁完趕緊開臺燈。
外面的天還卻黑卻黑的呢。
畢鐵剛披著棉襖都沒顧得上穿上,邊推門往外走,邊提褲子系他那條簡易腰帶——一根藍色棉布布條,系了個活扣。
“誰啊?”
“叔叔,是我,小楚啊!”
嗯?小楚?畢鐵剛站在屋門口愣了兩秒。
這么早登門?
“啊,等會兒啊,這就來這就來!”
也就從屋門口到大門十幾米的距離吧,冷熱哈氣一交替,畢鐵剛的胡須上就掛上了一層冷霜,可見八六年的京都冬天有多冷。
“吱呀”一聲,畢鐵剛拿下用來插門的半米長圓木頭,說話直噴哈氣,見到楚亦鋒了,納悶道:
“啥事兒啊?孩子?”
得,畢父之前咋想的,其實現在還是存有那些擔憂的。
只是讓畢鐵林和劉雅芳雙面夾擊的,“小楚”變成了“孩子”。
畢鐵剛說完,借著小轎車車燈的光亮,這才瞅清楚亦鋒。
心里納罕:
哎呦,這是擁護(因為)啥啊?穿這樣?!
不過確實是讓畢鐵剛眼前一亮。
哪個男人不愛綠軍裝?
畢鐵剛覺得:這男子漢氣概,可比普通人瞧著帶勁兒、掛相!
想要給愛俏的畢月,瞧瞧看自己有多帥的楚亦鋒,陰差陽錯的一直沒穿正裝給畢月看過。
這頭一回在日常生活中,還是一身軍裝的打扮,卻在畢父畢母的面前率先亮相。
锃亮的黑皮鞋,軍帽,筆挺的毛呢料軍裝大衣,脫掉大衣里面是標榜干部標識的四個兜軍裝。
也不知是楚亦鋒覺得必須得配套啊,還是冬天確實得戴手套啊,他鄭重到手上還戴了一副白手套。
楚亦鋒聽到“孩子”倆字,嘴角邊兒的笑容,笑的更親近了:
“叔叔,我帶您和阿姨還有狗蛋兒,去看升國旗。不好意思,打擾您們休息了吧?”
看升國旗?為看升旗,大早上的敲門?
畢鐵剛抬眼皮,看了看還黑乎乎的天兒,嘴上也沒耽誤的回道:“影響啥影響,不影響。平常也這時候起來,早就醒了!”
“叔叔,狗蛋兒在哪屋,我給他穿衣服去。”
“啊,他沒擱家啊,他在那哪呢、醫院。和月月擠一床。”
楚亦鋒剛要抬腳進門,聞言又停下腳步:
“那叔叔,我在車里等您和阿姨。沒事兒,時間還早著呢,不用急。”
“噯噯!”
畢鐵剛趕緊揮了揮手,大門就那么四場大開著,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可不能讓小楚等太久。
邁著大步子打開房門。
“誰啊?干哈啊?”
畢鐵剛著急忙慌道:“快痛快起來洗臉,小楚來了,要領咱們去看升國旗!你麻溜快著點兒!”
劉雅芳全身放松地呼出一口氣。這給她嚇的呢。
一抬眼,趕緊說道:
“哎呦天吶,你著啥急啊?那暖瓶里有熱水,大早上,那水都拔涼拔涼的,你是缺心眼是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