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離開的梁柏生,渾渾噩噩地走在街頭。
他再一次選擇將難堪的一幕,留給碧玉年華的女兒。并且這次,他心里清清楚楚。
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梁笑笑,不知道以后要如何面對老家的父母,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再婚成家的這十年歲月。
梁柏生忽然踉蹌地站住,他看著街邊一個男同志抱著個掙扎著不想上托兒所的小女孩兒,正在連哄再騙的,說急了還給那小丫頭兩巴掌。
他看著看著忽然淚中帶笑,就隔著一條街傻呆呆的望著。
就像是看到了他的從前。
從不知道該如何當一位父親,到抱著襁褓中的笑笑很有一套,去了單位,同事打趣他身上有奶味兒。
慢慢的,十年,十一年,十三年,女兒長大了,他變的貪心了。
歲數最好的時候沒選擇再婚。
其實那十幾年才是他最難的。
普通人,只有好好表現才能提干,他卻一次次因為照顧女兒遲到早退,又當爹又當媽,懷里的孩子生病哭了,他一個大男人抱著孩子也哭了。
后來決定再婚時,梁柏生覺得他最大的錯就在這里。
他犯了男人的通病,有喪偶的不找,非要再找個大姑娘,色令智昏到,他懷疑過他找的不是大姑娘。
可新婚當天,由于閨女大哭,他喝多了,他也想起了亡妻。
心情很復雜,覺得對不住。
最對不住的是,即使對不住,即使聽到女兒哭鬧,他心里卻控制不住歡喜。
又當爹了。
女兒大了,在他看來必須要嚴格要求,必須理應謙讓弟弟,浩宇是早產兒。
呵呵。
梁柏生想到這,忽地搖了搖頭,他嗤笑自己。
不,不是早產兒,是因為那是個兒子。
再一次當父親,他會當了,有經驗了,也早就提干了,是位有能耐響當當的爸爸了。
他抱著扛著逗著,讓兒子騎著,任何時候托舉起梁浩宇,他都像是捧起一個希望。
十年間,因為兩個孩子爭寵、鬧矛盾,吵過的架不計其數。
十年前,因為是丁麗生的,而喜歡這個兒子。
十年后,他可以容忍丁麗的一切無理,也因為這個兒子。
離婚時,他梁柏生選擇孩子,不要存款,哪怕沒有房子。
他下決心,四十多歲又能怎么著?可不再成家了,老哥一個就這么過吧。
別再貪心,心花眼花的他,可不能再苦了孩子們。
一兒一女,一個好字,他滿足。
因為工作,實在是沒時間圍著鍋臺照顧他們而愧疚,可又因為看到那一雙兒女越處越好而嘴上罵著,心里高興的一塌糊涂。
可是現在,兒子不是他的,他的身上發生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路過的某位大娘躊躇著,被同伴給一步步拽離。
兩個人邊走邊說:“那人怎么了?”
“誰道了?怎么哭那樣了?”
梁柏生甩了把鼻涕,貓腰鉆進出租車里時,倆眼通紅,哭的讓司機側目。
“志榮,陪我喝一杯吧。我實在找不到人了。”
舅舅許志榮雙手插腰,氣的不行。
怎么的?你那個住院的破兒子又甩給你女兒了?
但是當梁柏生抬起腫脹的雙眸,他又深吸一口氣,憋回了氣話。
這場酒喝的,喝到后來,梁柏生沒醉,卻想瘋狂地去丁麗的老家把那新蓋的大瓦房一把火點著,他罵著恨著,砸了家里的杯子,在他看來,丁家是世間最可恨的一家人。
也喝的舅舅許志榮想他姐想的潸然淚下。
喝的曾經的姐夫小舅子,決定丟人丟徹底吧,寧可當社會新聞上報了,速度很快,態度很決絕,一紙訴狀遞交了法院。
基于錯誤的父子關系對其撫養教育,要求丁麗支付撫養費,請求賠償精神損害,梁浩宇歸丁麗。
而另一頭。
畢月一臉愁容地看著在走廊里急走的梁笑笑,屋子里丁麗哭,孩子又哭又吐。
梁父走了,醫院催繳費了。
畢月拽住剛繳費完回來的梁笑笑,指了指長椅上的飯缸:“喝口粥。聽話。”
梁笑笑本能地想搖頭拒絕,可是她瞟了眼病房里,拿起飯缸咕嚕嚕地就開始喝,喝完一抹嘴說道:
“月月,你快回去吃飯吧,下午還得上課呢。啊?不用惦記。”
啊個屁啊?怎么可能不惦記。
畢月抿了下唇,她都被眼前一幕接一幕搞的都不知道該說啥了。
“笑笑,你聽我說,你得……”
梁笑笑不等畢月說完搖了搖頭,她直視畢月道:
“我不知道以后會什么樣,我現在是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以后的事兒以后再說。
月月,浩宇他九歲,他還病著。
我還知道……”
說到這一頓,梁笑笑看了眼病房:
“我得把這些垃圾人清出去。我怕我干出潑婦那一套,這醫院恐怕就得攆我們了。你走吧,我沒事兒。”
畢月聽到丁麗哭著對梁笑笑小聲說:“謝謝。”
梁笑笑回:“滾,趕緊滾!”
畢月開車剛拐過彎兒,就看到畢成一臉不耐煩蹬個自行車,正好和她走頂頭碰。
“你干啥去啊?”
畢成單腳支著自行車,不是好氣兒道:
“你又干啥去了?你說我干啥去?爹讓我找你去唄!
這都幾點了?這都快要又上課了,你不回家吃飯還不告訴一聲!”
畢成覺得自個兒倒霉透了。他姐一丟,他就遭殃。他娘罵他就知道吃吃吃,他爹推搡他出門去找。
你說他一倆車轱轆的,上哪去找四個車轱轆的?
他姐跟狗蛋兒那話才多呢,跟他不說話,他爹娘就跟沒發現看不著似的,有事兒不問狗蛋兒,逮著他一人禍害了!
都說老大傻、老二尖,家家有個壞老三。他們家正好相反好嗎?老大最不聽話!
畢月話到嘴邊兒想說“你跟誰說話呢?什么態度!”,可又咽了回去。
清了清嗓子,含糊了句:
“梁笑笑那有點兒事兒,我去看她耽誤了。走吧?你上車啊?”
畢成蹬上車沒搭理畢月。
畢月下了車還跟氣哼哼的畢成主動道:
“再說找我干啥啊?你楚大哥不是在飯店干活呢嗎?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還有啥不放心的?”
畢成拽開飯店門直接就進去了。
畢月也無所謂了。她心思話了,管咋地,她這是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