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走,留的留,一切本應該塵埃落定了。
可無論是畢月還是梁笑笑,兩個人卻陷入了“后遺癥”的狀態中。
先說梁笑笑。
梁笑笑今時今日才知道,女人的“當初說”是有多煩人。
她爺爺奶奶和姑姑姑夫都來了。
姑姑在奶奶的哭聲中,也邊哭邊指責她爸爸喊道:
“當初我就說,那個丁麗看上去就不像正經貨色!
當初我給你介紹我們廠子里的,你別看我們廠里那女的是喪偶的,但人家清清白白,知根知底,跟我天天在一起。娘家就跟咱爸媽家隔兩條街。
當初人家那老劉家也特上趕子你,女方主動上門去跟咱爸媽套話,你問問咱媽?見著啥活幫著干啥活。你可倒好!
你們男的啊,就看那不實際的,有什么用?虛榮心太強被坑了吧?
一把歲數了,被那個死丁麗給禍害的……
咱什么條件的人家,憑什么讓她坑了。說來說去不還是怨你自個兒?
跟臉蛋過一輩啊?找媳婦那得找家里家外一把好手能吃苦的!
當初你就相中人丁麗長的好。
怎么樣?孩子不是你的,人家我們廠里那女的,現在嫁給一個木匠,到了人家三年生倆,倆都是大胖小子!”
梁笑笑很憂愁。
她姑脾氣還不好,她沒膽量跟她姑吵架。可聽著心里真生氣。再看她爸爸悶頭坐沙發上抽煙聽罵,心情更是糟糕透了。
“當初”,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她姑也知道,還老提那些干什么?!
而梁柏生是秉持著此時父母不管說啥,他都聽著的心理。
在他看來,父母年齡大了,他最怕的就是他們有什么閃失。
至于姐姐說的那些……事實擺在這,外面人說啥他都無所謂,還用在乎家里人說的深淺嗎?
還是梁笑笑的爺爺怒斥才算打斷:“你是來給你弟弟添堵來了?看熱鬧你就給我滾!”姑姑這才不吱聲,姑夫一直悶著頭,悶著偷摸瞅梁柏生。
緊接著,梁笑笑的外公外婆也從南方到達京都。
梁笑笑在廚房淘米燜飯嘆氣。
這回更熱鬧了,倆老太太對著抹淚,倆老頭對著喝悶酒。
奶奶扯著外婆的手:
“妹子啊,我家柏生命苦啊。孫子居然……我這張臉吶!”
外婆回握住奶奶,也跟著抹淚道:
“慶幸啊慶幸。這樣心毒的人,要是笑笑從小就跟著她,她心那么狠,給我笑笑得禍害成什么樣,我都不敢想。”
一個哭是心疼自己兒子。
兒子二十多歲喪偶,再婚成家又離婚,現在干脆連孩子都不是親生的。
奶奶想起來就覺得她兒子命苦。
另一個哭是心疼自己的外孫女。
出發點不同,但兩個老太太哭起來就沒完沒了。
等到一大家子人吃了頓沉悶的晚飯后,梁柏生送外公外婆去舅舅許志榮那里時,又被外公外婆留下,開始質詢畢鐵林。
外公率先出聲道:“那個人,人品怎么樣?你也不同意吧?說說你對他的印象。”
外婆馬上跟上:
“年齡太大了,我先表態,我不太贊同。等咱笑笑三十歲,他四十了。人這一輩子窮富沒關系,夫妻夫妻,白頭到老有個老伴,那才是福氣。”
梁柏生卻一改從前,他甚至都沒提畢鐵林是蹲監獄出來的。
這在以前是完全不可能的。以前,他也從心底往外最膈應畢鐵林的就是這一點。
可如今,此刻,他卻說:
“爸、媽,年齡大也有年齡大的好處。
笑笑跟著我……
唉,這些年也沒消停。歲數大懂得謙讓。”
外公不可置信地推了推眼鏡:“柏生,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覺得那小子挺有上進心的。
人這一輩子長著呢。確實無所謂窮富,但怎么著也得經歷風浪時能挺住。
他不像我們單位那些小年輕,有點兒成績走路發飄,失意時又像打蔫兒的茄子。
那個畢鐵林,好啊壞啊的,窮苦人家闖出來的孩子,什么都是靠自己。
他要是能一心一意的,將來碰到什么大不了的事兒都錯不了。
爸,我就是這么想的。要說我完全同意,也不是。但是,確實有難得的地方,我也說不清。”
梁柏生這番話說的,讓外公外婆越來越感覺不踏實。
以至于在畢鐵林要回山西前,老兩口讓梁柏生給畢鐵林叫去飯店見了一回。
這些天,梁笑笑的心理狀態都是以忐忑居多,她也不知道外公外婆和父親說了那么多關于她的私事。
所以當畢鐵林出現在飯店那一刻,站在梁柏生身后時,梁笑笑覺得她那顆心,好像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
她只會本能地沖畢鐵林拍了拍她旁邊的椅子,想讓畢鐵林坐她身邊別害怕,等她反應過來不該這樣,抬眼一看全家人,迅速低頭,脖子和臉都紅透了。
外公外婆包括舅舅許志榮眼中的畢鐵林,長相中等人吧,配不上笑笑。
身體嘛,看起來小伙子身體挺結實。
眼神也算正派,看人不躲不閃,彬彬有禮。能感覺出畢鐵林挺拘謹,態度謙遜、少言寡語,不是面上愛交際的那種人。
當然了,看看椅子上、地上擺的一堆東西,也能看出來這個畢鐵林經濟狀況不錯。
外公在畢鐵林落座后,像閑聊天似的問道:“那前些年,你是一直幫家里干農活了,還是參與了什么運動了?怎么沒有讀書的經歷?”
外婆趕緊補充道:“是。前些年太亂了,你說說,我們也理解這個學歷的事兒。”
梁柏生率先搶話道:“爸,鐵林拿了兩瓶好酒,咱先開酒。那什么,笑笑?”
“噯噯!”梁笑笑趕緊站起身,一扭身膝蓋又撞椅子上了,疼的她連眉毛都顧不上皺一下,有點兒慌亂地去那堆禮品中翻酒。
畢鐵林感受得到梁柏生和梁笑笑護著他的好意,心里更加不好受。
他用著平平常常的語調,低著頭,挺誠懇地簡單告知道:
“外公,外婆,舅舅舅媽,那個年月,像您幾位說的,確實亂。”
外公疑惑的和外婆對視一眼,又看向畢鐵林,等著繼續往下說。
“我23歲之前是幫家里干活,23歲那年,被一名想要返城的知青誣告,去年才放出來,在里面呆了七年,所以沒有學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