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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六章 句句戳心

  叔叔和侄女一回來,畢家小樓很靜,誰都知道氣氛不對勁。

  畢鐵林回房間洗澡了。

  畢月也回了自個兒房間,被梁笑笑拉住時只說了句:“被蚊子咬了,我去抹點兒藥膏,你呆你的。”

  梁笑笑望著情緒低落的畢月啞言。

  大白天被蚊子咬了,這倆人鉆樹林子談話去了?

  劉雅芳在廚房當當當連刀切著手搟面,要不是她這塊弄出點兒動靜,梁笑笑會覺得別扭極了,跟剛才客廳里的熱鬧喧嘩有太大反差,更是明明很累不能歪倒躺著。

  氣氛不好,又到了別人家,她有點兒緊張。

  廚房里,很不對付的倆人在小聲說話。

  劉雅芳切完一堆面條,提起抖了抖,抖散了分成一小撮一小撮的放在面板上,頭都沒抬問道:“問出啥了沒?”

  梁笑笑尷尬。

  畢鐵林洗完澡,光膀子穿個大褲衩在床上躺著呢,她再臉大吧,也只能問幾句就落荒而逃,不能在那屋多逗留,要不然那是個大灰狼,能問出啥就有鬼了。

  “就說不該我打聽的少瞎琢磨。我還問月月了,她跟我比劃了兩下嗓子。”

  這回答,梁笑笑也看不出低頭舀水刷鍋的劉雅芳,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只能畫蛇添足又添了幾句:

  “我說什么畢鐵林是不聽的。一般正事兒上,我備不住能有知情權,在他那絕對沒有參與權。”

  劉雅芳抬眼皮瞟了眼杵在一邊的梁笑笑,心里充斥著復雜的情緒,有瞧不起,也有無奈。

  瞧不起梁笑笑還沒結婚就攥不住老爺們。

  無奈這丫頭知不知道,要是搞對象時拿不住,結婚了,人家就得拿她不識數。

  梁笑笑撓了撓后腦勺,以為劉雅芳不信,強調了遍:

  “真的,他要不想說,我基本打聽不著。咱還不如問月月呢。

  我懷疑畢鐵林是不是說了什么重話啦?

  他可真是討厭,剛進家門就惹事兒,月月還懷孕呢,上火生病又不能吃藥。”

  劉雅芳嘆了口氣,問上了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三十多萬,鐵林就這么信著大妮兒要白給,你就沒有不舍得?那么多錢。”

  梁笑笑疑惑:“又不是我賺的。”

  “那你……”沒說完又咽了回去,劉雅芳矮下身子坐在小板凳上,一副要燒火的樣子。實際上是不希望前后態度不一,打自個兒的臉。

  低頭劃火柴,有試探,有考驗的意味說道:

  “那等趕明兒你們成家了,他這么給,你也讓啊?”

  “他又沒給別人。要是給別人,我指定不能干。”梁笑笑臉色紅撲撲的,吭哧了幾秒后才繼續道:

  “再說他都能掙那么多錢,又不是傻子缺心眼,我操那心干嘛。還能不留點兒給我?只要夠我花,各方面安排妥妥當當的,人家用錢是干大事兒,我為什么要舍不得?”

  劉雅芳嘴唇動了動,不過到底沒說出來啥。

  就梁笑笑這心大的回答,就這一刻,劉雅芳覺得自己平日里確實挺眼瞎。

  她跟她舅倆合計來合計去,介紹陳翠柳,為的就是別找個厲害妯娌。怕厲害的妯娌把錢攥的死緊,她家倆小子還得小叔子能幫一把是一把呢。

  結果她領去的陳翠柳,一頓亂攪攪。沒成功拉倒也行,陳翠柳又勾引小叔子手下的喜子,倆人鼓動偷摸做假賬撈錢。

  好好的吳玉喜,被翠柳那娘們杵鼓的,愣是以前挺好個人,后來變的不是人了。正經閃了鐵林挺長時間,相當于左右手被砍斷了,沒人管店。小叔子嘴上沒說,心里能得勁兒就怪了。

  劉雅芳想到這,再次抬眼皮看梁笑笑,看的梁笑笑有些無措地東瞅瞅西望望,不敢跟她對視超過五秒。

  劉雅芳心話了:她掐半拉眼珠兒看不上這死丫頭,是差輩兒還是其他咋地的,那就不用多說了。

  總之,煩,原因瑣碎著呢。

  直到現在她仍舊懷疑大妮兒走岔道了,就是這死丫頭沒媽教,先跟小叔子攪合在一塊,閨女有樣學樣才不學好。

  要不然就她和畢鐵剛老實巴交的莊稼人,教不出閨女好意思去別人家住的事兒。

  但是,也是這個心大到曬干了得八斤重的玩應,她就敢說出三十多萬又沒給外人,以后如何如何的話。

  劉雅芳沒文化沒閱歷,但她深知,人面兩張皮,人心最難懂,用錢這東西看人性才準呢。

  再說小叔子就喜歡這沒長大的,這丫頭還跟閨女處的好,錢上的事也不在意。

  以后大成和狗蛋兒借鐵林的光,估計就這丫頭甩手掌柜的做派,也不會瞎參與。還害怕她。

  行了,就這么地兒吧。劉雅芳如是勸自己。

  “笑笑。”

  笑笑被這聲“笑笑”叫的,心里沒底,后悔不如聽畢鐵林的,在他屋里躺著補覺來著。

  劉雅芳心里認同了,第一次放下了芥蒂,但她仍舊端著,她認為她有端的資本,所以仍然是訓話的派頭,說道:

  “月月她奶奶沒的早,再一個生鐵林也晚,我自然得多操心。以前就是她活著那陣,其實也是我拉拔鐵林。后來月月她奶奶沒了,唉,我和你大哥又接茬替鐵林操心。”

  梁笑笑終于正兒八經的懂事兒道:

  “嗯,他都跟我說了。尤其是他進去那些年,咱家困難的不行。

  我沒過過太困難的日子,雖然無法想象,但是我知道患難見真情。

  嫂子你們確實不容易。

  換有私心的那種,那年月自個兒都吃不飽,餓的倆眼冒綠光的時候,有多少人為了糧食連爹媽都不認,誰還管小叔子。

  可咱家沒那樣,咱家看起來普普通通,但都是真感情。”

  這話說的劉雅芳心里軟和的不行:

  “對,說的就是這個。老話說長嫂如母,我倒是無所謂你咋看我。我那陣不同意就是覺得你歲數太小,鐵林又吃過那么多苦,最起碼得找個知疼知熱,能給做飯洗衣裳,多生幾個孩子,扔哪都放心的媳婦。你這么點兒歲數,我怕你不定性。”

  “嗯嗯,我沒記著那些。”

  “差輩兒歲數小你也得學,你跟月月還不一樣。

  鐵林常年在外,你倆都沒啥長輩拉拔一把啥的,你最起碼過日子那一套得會。

  有啥不懂的你就問我。你家那頭過年過節有啥講究咋走動,你也跟我說。

  明天去上墳,一會兒給老爺子老太太買紙錢,那錢得你掏。待會兒吃飽飯去睡一覺,完了再跟我一塊堆兒疊金元寶。”

  這話一說開,梁笑笑心里對劉雅芳的害怕也在慢慢消失。

  雖然她剛才撒謊了,那句“沒記得那些”是假話。

  事實上,梁笑笑覺得只要她沒失憶,她這輩子都能記得劉雅芳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心堵場景。以前每次她心里也吐槽又不是真婆婆,擺什么譜。

  但要說記恨,那個恨真談不上。

  心里這么想的,梁笑笑順嘴也就說了出來:

  “嫂子,你看咱倆今兒聊的就挺好。其實就是立場角度不同,誰都不是什么壞人,我希望月月也能明白。誰道了?難道是我嘴笨?總是說不出來這個意思,我覺得吧……”

  “你別覺得了,趕緊支桌子,去樓上叫他倆。咱家兩頓飯,那劉大鵬指定得在外面吃飯喝酒,不等他們了。”

  劉雅芳不愿意讓梁笑笑說畢月,就像是她現在極力壓制著不滿,不滿畢鐵林給閨女叫出去一頓臭損。

  沒臭損咋眼睛哭腫了?嗓子還啞了?

  她和畢鐵剛還活著呢,輪不著別人對她閨女說三道四,給錢也不能說罵就罵一頓啊?那錢她還不稀得接呢。

  給錢蓋樓,不實習了?不上班啦?還懷孕呢。放著風吹不著雨淋不著的鐵飯碗不要,讓挺個大肚子干活?掙錢都該是楚小子的事兒,憑啥她閨女一個女人家家的要遭那罪?

  擺弄起她家孩子該干這個整那個了。

  等吃完飯的,這倆人下火車沒幾個小時,總得讓小叔子吃飽飯,完了再說。

  廚房里的倆人,誰也不知道畢月該聽到的都聽到了,基本這倆人在屋里聊上了,她就站在門外拐角了。

  梁笑笑拿勺子舀鹵子往畢月飯碗里放,畢月躲了下,畢鐵林臉色不好看夾了一筷子小咸菜,低頭繼續吃面條。

  劉雅芳看看這個,瞅瞅那個,沒話找話活絡氣氛道:

  “上車餃子下車面,你倆多吃點兒,不用管俺們。笑笑你舀你的,那鹵子兩大海碗呢,兩樣鹵子,想吃哪個自己整。”

  梁笑笑是好心,豆角肉醬鹵在畢鐵林面前,她怕畢月被罵了一頓后不好意思舀,再說哪有干吃面條的?她給那一大碗拽畢月跟前,又再接再厲舀了一勺往畢月碗里夾。

  結果就這一個動作,畢鐵林放筷子了。

  梁笑笑惴惴不安。

  劉雅芳覺得小叔子這是回來找茬來了,忍著話到嘴邊兒的:“干哈呀這是?!”

  畢鐵林一臉嚴肅地看向對面的畢月。他眼神里的不滿非常明顯。

  在他看來,他離開這大半年,畢月性情上大變樣,被哥嫂給慣壞了。

  以前這丫頭干什么,他都支持。

  因為畢月有正事兒,面對困難,無論順境逆境都憋著一股勁兒,人是提氣的狀態。

  他這個小叔寵著點兒無可厚非。甚至私心里,有很多次都覺得畢月要是畢成該多好。

  再看看現在。不論她懷孕買地跟家里人吵架是對是錯,是不是惹禍,就這種活的自私自我的態度,就該教訓。

  畢鐵林啟唇之前,桌子下的褲子被梁笑笑拽了好幾下,他橫了一眼梁笑笑,這才看向畢月道:

  “你是不是忘了我剛才跟你說的?”

  畢月咽了咽吐沫,在劉雅芳和梁笑笑擔心的目光中,她倒很平靜,聲音略啞道:

  “小叔,吃飯吧,我不是在鬧脾氣,是嗓子疼不敢多吃咸的。”

  這答案,畢鐵林也有點兒心疼,劍拔弩張的氣氛馬上消失不見。

  他拿起筷子,頭都沒抬道:

  “嫂子,看看給她吃點兒啥喝點兒啥能緩解,別整嚴重了。”

  “哼。”劉雅芳就這么回答的。你還知道誰是嫂子?

  畢鐵林耳朵熱了,嫂子當著笑笑的面兒沒給面子,他有點兒窘迫地大口大口吃面條,只是面上不顯。

  梁笑笑覺得她來的方式不對。她擰緊小眉頭,端著筷子瞅了畢鐵林半響,畢鐵林就跟沒感覺到似的,她更生氣了。一扭身子,臉沖畢月的方向,像是要跟畢月和劉雅芳統一戰線同仇敵愾似的。

  而另一個當事人畢月,更是低頭挑面條,裝作若無其事。

  實際上腦海中,在翻滾著畢鐵林的那些話。

  小叔說了很多,其中一點就是:

  “你干了什么對事兒?你是錢掙多了有后遺癥?能支撐起家里所有開銷,父母就得事事聽你的?

  這大半年,看看你干的這些事兒!

  對錯先不論,事事都得別人哄捧的給你面子,看你臉色行事,這是什么時候添的毛病。

  畢月,面子是自己給自己的。不是惹了禍還得勉強別人照顧你的情緒。

  除了家里這幾個人,走向社會,不圖你什么的人,誰慣著你這點?

  包括那個楚亦鋒,他不圖娶你,他慣著你?

  脾氣越來越大,還是你就會跟家里人使脾氣?”

  想起這些,畢月難堪地咽著面條,她知道小叔剛才生氣是以為她又“犯病”了,誤會她得靠大家哄才好好吃飯。

  等放下飯碗回了自個兒屋,畢月坐在床邊兒,才回想畢鐵林罵她懷孕的話,狀態是木呆呆的。

  “你哪是懷孕丟人,我看你是能丟的都丟了。干脆利落勁兒也丟個精光。

  你爹電話里跟我說,你要自己生自己養,我們勉為其難尊重你的選擇。

  可我回來看到什么?這就是你要自己生自己養的方式?你尊重自己了嗎?

  我告訴你畢月,要么讓楚亦鋒成為過去,這輩子他都沒機會。

  見都不見,說到做到,什么劉大鵬,門都不能讓他進!

  要么痛快結婚,我看你這個沒出息勁兒,也就剩麻溜結婚!

  楚家什么態度,你找他的時候就該想到。

  成年人了,你的選擇你干了些什么,受的委屈,起因都在你,你就該為自己買賬。

  別一會兒舍不得了這樣,一會兒又長記性了那樣。

  你反反復復瞎折騰,你是痛快了,我們也都得為了你撒謊?

  我看你是在讓全家人跟著你繼續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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