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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三章 心里的山丘

  老臭叔人很實在。

  他坐在小板凳上,一會兒回答畢鐵剛,一會兒回答劉雅芳。家里的,村里的,知道的都說一說。還不停磨叨著:

  “可不用整雞蛋,禍害它干哈。大早上對付一口就行。我這兜子里還裝好幾個大餅子呢,拿出來咱們騰一騰。

  哎呀,你們兩口子啊,別麻煩了,我這就借挺大光,咱是出來干活,可別把我當qie(客)。”

  而在老臭叔的憨笑鄉音中,畢月也聽明白了。

  由于報名晚了,后報名的,火車票都得單買,再加上跟畢家走得近的,小叔就給了地址。

  這樣的人得有十來個。估計三倆點兒陸續這一天三趟東北到京都的火車上,應該都有鄉親們來撲奔陸續到的。

  為啥提前來?答案讓人心里暖和,讓她爹娘臉上的笑就沒下去過。

  薛之岫說:“地里活都托給別人了。這不家里娘們就攆我趕緊來,說再荒地吧,歸攏歸攏圍柵欄鐵絲網啥的。左溜也單買票,先來兩天有啥干啥。

  對了,弟妹啊,你弟弟豐和和他媳婦,我臨走擱集市上碰著了,說給老丈人家買點兒東西就出發,估么著等會兒不就得到?”

  畢月趕緊去了畢成屋,走到門口又站住腳,楚亦鋒已經先于她一步,正在屋里囑咐道:

  “大成,快起來。

  從今天開始,讓大客司機去火車站那停著。你今天也先跟一天。

  拉上長條幅……算了,有不認識字的。你弄大喇叭錄上話,循環放。

  這東一個西一個都找家來,他們容易走丟咱們也受不了。這又不是大車店,集合幾個人就往宿舍送。”

  等老臭叔被畢鐵剛活活從小板凳拎到飯桌邊坐下,剛拿起筷子,他又放下了,半張著嘴看向門口,看呆了。

  楚亦鋒穿上軍裝什么樣呢?

  肩膀佩戴陸軍肩章,制式襯衣,大檐帽再一戴,筆直的褲線:

  “爹,娘,我走了。”說完,看了眼畢月,又沖老臭叔點了點頭。

  劉雅芳就覺得,哎呀,這開會開的,真是時候,真露臉啊!

  要不然她姑爺一般擱家時都穿白襯衣黑褲子。扯嗓門,一臉笑容,虛榮心全擺在臉上了:

  “今兒開會吧?什么國際會?亦鋒啊,別緊張。”

  全家人都知道她在顯擺。而一向頂瞧不上臭顯的畢鐵剛也壓不住一臉驕傲。

  在他們那年代人眼里,這軍人代表啥?他這是軍人干部家屬:“嗯那,聽你娘的,別緊張。晌午回來不?”

  劉雅芳趕緊嘖一聲,連顯擺再比劃道:“那能回來嗎?那么大個事兒,全國人民的事兒,得抓緊時間。凈問廢話!”

  “呵,行,我不緊張。”楚亦鋒說完就走。

  至于畢月,就跟沒聽著似的,該吃吃該喝喝。

  她現在已經不在意這些丟臉的小細節了。嘿嘿,她有證,丟人怕啥。

  老臭叔卻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手里還拿個饅頭,看著院子里的背影,脫口而出實在道:

  “你們是不知道啊,村里還都講究你家大妮兒結婚早啥的呢。我看他們真是一天天一幫吃飽飯閑得慌。你瞅瞅,就這?那是得早結婚吶。”

  畢月立刻嗆住了,連咳嗽再往外吐,也被這話臊的一臉通紅。

  其實人家是沒好意思說,難怪不辦婚禮就懷孕了。

  同時也慶幸,得虧楚亦鋒在家。

  要不然就鄉親們陸續都到了,是給她打工,可人言真可畏啊。沒見到真人,再瞎猜,也挺夠人嗆。

  難堪不?

  站在自個兒家那此刻怎么瞧怎么接地氣兒的飯店里,畢月跟趙大山聊完了給工地那面送菜送糧后,正在說這個話題,她無限感慨道:

  “有點兒難堪。這難堪且需要時間消化呢。

  大山哥,就我和寒菲?這是她嫁你了,我也邁過那坎兒了,要不然真是無法想象。”

  趙大山呵呵笑道:“我倒覺得又不給別人活,還好。”

  畢月連連點頭:“你們男人思維還是有共通性的。楚亦鋒也這么勸我。他關注的點,是認為我先這樣了。”比劃了下大肚子:

  “認為我在他家那面,我爹娘那,受委屈了。他說了,要是能重來一回,想想那陣兒鬧的,后悔就后悔這個。別的倒無所謂。

  唉,也勸我,你管別人怎么看?咱自個兒過的不錯就行。

  可話是那么說。大山哥,你是不知道,他那會所開業,賓客多多,他介紹我,只能介紹個人名。

  說念大學呢?那些人可不是相親們。讀書懷孕?這不就是先惹禍了?

  說我干工程,可我那月亮灣工人還沒到齊呢。

  我婆婆被人問到兒媳是干嘛的,我都替她緊張,她還沒等說話先臉紅。

  人還不會撒謊,岔話題岔的對方比她還尷尬,就像是知道了楚家天大的丟人事兒。

  你就想想我這個當事人得什么樣?

  就差咬牙切齒發誓,等下回在眾人面前,不再是人名,而是名人。”

  趙大山拍拍畢月的肩膀鼓勁兒:“妹子,哥信你。指定有那天。其實咱自個兒這分店一開業,就差不多了吧?”

  “呵呵,差遠了,謝謝您捧了。”畢月又收斂笑容,忽然有點兒情緒復雜對趙大山道:

  “犯了錯,我和寒菲這種又不能死,還好我們出了什么事兒都有你和楚亦鋒這種共進退。你們沒縮。

  我們看起來沒心沒肺,只是說實話,都這樣了,除了厚臉皮也沒別的了。

  怎么不糾結?

  但面子、難堪、不好意思,對父母的愧疚,等等吧,只能給孩子讓路罷了。”

  趙大山站在飯店門口,他一直溫和地望著那臺漸行漸遠的紅夏利。直到車拐彎兒了,他才重新反身回去,進了飯店就給戴寒菲打電話,很關心的態度。

  他覺得,他那顆被壓著結婚、被強迫結婚的心,松散多了,有新的東西在填滿。

  原來妻子懷孕,比他要委屈,比他要不容易。

  “姐夫。”畢月很尷尬的捏緊手中的邀請函。

  她最近易怒的情緒不見了,可尷尬的次數卻越來越多。

  到底說了出來:

  “對不起啊姐夫,我碰到了還沒告訴你。”

  王建安倒是笑著一嘆,把酸楚隨著這一笑咽下,看起來很輕松道:

  “沒什么。畢月啊,你可不能穿這身去開會,也不能自己去吧?哪有老總自個兒舉拍賣牌子的,是不是?”

  畢月臉色微紅:“我哪有錢拍地啊,也就是長長見識。謝謝你了姐夫。”

  而大中午又返回家,準確聽勸換衣服的畢月,也見到了親舅和舅媽。

  劉豐和驚訝到嘴里的包子當即掉在了桌子上,伸著手指指向畢月的肚子。

  畢月知道,她這一周時間就好像長了好幾圈的肚子,跟回老家那時候不一樣了。也奇了怪了,在楚亦鋒的喂養下,寶寶們拼了命的成長。

  正打算要說點兒啥呢,電話響了。婆婆找她有事兒?

  “娘,等會兒大成回來讓他別接人了。舅,你去吧。啊?再讓大成穿襯衣褲子扎領帶,下午兩點去市政府找我。千萬別遲到。”

  開車又利索離開的畢月,沒聽到她娘磨叨咋穿高跟鞋什么的,也沒心思去琢磨她舅那一驚一乍。

  抿了抿抹了點兒口紅的粉嘴唇:

  婆婆找喝茶?談什么啊?

  可等到畢月被服務員引領著進了包間后,她那一臉文文靜靜立刻消失不見,轉身就要走。

  楚亦清看的一擰眉,可她卻一閉眼睛,態度很溫和道:“畢月,我是你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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