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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三章 產房傳喜訊

  畢家大年三十這天,上午飯是對付吃頭一天剩下的。

  可你別看沒單做,那劉雅芳也忙活一腦門汗。他們家今年還少一樣呢,老爺子去世不滿三年不能貼對聯,不用熬醬子,要不然得更忙活。

  畢家廚房的大臉盆里游著一條活魚,直往外撲騰水。

  這時候活魚可不好買,是會所小康大早上給送來的,還有海參等等一堆食材。

  劉雅芳是從早上七點多鐘一直忙啊,里一趟外一趟、開門關門,熱好早飯端上去,胡亂吃了幾口后,她還得刷碗收拾。

  等這些都忙完了,又得開始準備下午三點那頓大飯。

  她累的直捶腰,感覺還沒捋出個頭緒。糊完面糊,炸完這樣炸那樣。吃的樣式太多也是煩惱,都不知道該做啥了。

  畢鐵林放下拜年的電話,坐在沙發上扭身看了眼院子,他哥正在掃院子,沖跟畢月正笑呵呵嘮嗑的畢成不是好氣兒道:“去,幫你娘干活去。還有你,狗蛋兒。”

  自個兒說完也去了廚房。

  劉雅芳不干了。在東北,老爺們是不干活的,尤其大年三十,那不得挨累一整年?

  “可不用。鐵林啊,你們都進屋。你進屋給我寫個單子,十六個菜都有啥,我這越做越懵。寫好給我拿出來。”

  畢月又出來了,她扶著門框驚訝道:“啥?十六個菜,娘,你要不要那么夸張?”

  電話響了。

  畢月也不謙虛,凡是電話響都是她接。雖然她跟小叔一人一半兒的電話量吧,那也得她接,萬一是楚亦鋒呢?

  一接起來就聽到楚老太太喊:“丫頭!”

  “哎呀奶奶,剛才我給您打電話,說你上樓睡覺了。”

  “嗯那。我這不給你回話啦?”

  “你們做飯了嗎?早上吃的什么啊?奶奶你還好吧?你怎么前天才回來?我小嬸兒不是21號就職?怎么回來晚了?”

  一連串的問題,問的楚老太太當即拍大腿:

  “哎呀媽呀,可別提了。”

  楚老太太也不管楚慈外公和小兒媳能不能聽到,她家也一幫人在客廳里呢,握緊電話大嗓門,就像怕電話聲小似的喊道:

  “給我折騰可老遠了,你那孕檢我都沒趕上。

  你瞅瞅這算啥事兒啊?

  啊?你問我有意思沒?沒意思!

  那地兒啊,大破地方,全市就一個紅綠燈。到處蓋樓要不就是空地。

  就是天熱,有大海,給我扣一個涼帽往海邊一扔,我都曬黑了,熱的我心都難受。

  你說你那身體都啥樣了,你小嬸兒這不是作嘛。”

  梁吟秋也在調面糊,趕緊從廚房進了客廳,跟張靜安和張老爺子陪笑臉,小聲道:“對她多好都挑理。呵呵。”

  張靜安無所謂的,一臉笑容,早聽麻木了,尤其沒車票時,在南方被婆婆好頓埋怨。婆婆愛說說去,她該怎么著怎么著。

  倒是楚慈外公笑呵呵道:“老小孩兒小小孩兒嘛。靜安這次準備不足,確實該批評。”

  畢月納悶啊,不是去海南?

  聽奶奶意思,現在是個大破地方。

  啊,可不是咋的,如果沒記錯,不是今年就是明年,才建立海南省籌建工作,那可不是滿城就有一個紅綠燈?

  她特地多打聽了幾句,想知道那面什么情況。

  楚老太太跟畢月嘮的可好了,什么她吃了什么,她喝了什么,還特意強調,椰子水鬧不登的,她可不喜歡了,竟吃雪糕來著。

  最后畢月問她:“咱家今年過年能有意思吧?小嬸兒回來了,張爺爺也在那過年。”

  老太太不怕得罪人:“有啥意思啊?年年如此,我可不愛過年了。你再看明年的,等你生完了,孩子們滿屋跑正是好玩的時候,明年必須擱這過年。你不來,我去!”

  實在忍不了了,老太太放電話前強調:“明兒個我去找你,明天你媽要跟你爸下基層,那都是任務。我自個兒也沒意思。咱倆去醫院啊?”

  “奶奶,大初一逛醫院,不怵霉頭嗎?”

  “沒事兒,咱那是喜事兒。啊?說定了,你明天找你家那叫……”

  “畢成。”

  “對,讓那小伙子來接我一趟。丫頭,奶奶祝你新的一年生十個八個小子。”

  畢月掛掉電話,和她爹對視,臉色微紅。十個八個?下餃子呢?對老太太無語中。

  十六個菜上桌了,憶往昔是流程。

  回想一九八六年的一切,回想的畢鐵剛眼圈兒都紅了,尤其在動筷子夾魚的時候,姑姑畢金枝的電話打了進來,他爹開口就是:

  “金枝啊,那面兒就剩你一個了……”

  這話說的,全家都沉默了。想到姑姑還離婚了。那沒招啊,過年那陣正是賣羊賣牛賣豬的時候,姑姑來不了京都。

  挨排兒給姑姑拜年,跟付娟也說幾句。

  等大家又重新坐下吃飯暢想新的一年時,話題不同了,氣氛自然重新熱絡。

  她爹說的最多一句話就是:“不敢想啊,不敢想有今天。”

  至于下午三點那頓飯到底吃到幾點,畢月不知道,她吃著吃著坐不住了,干脆下桌。也沒回自己屋,腳步一拐去了離客廳最近的小叔屋,躺下就開睡。

  一覺睡到九點多,她娘已經開始剁餡子準備包餃子了。她小叔正頂著喝紅的一張臉,對著電視在唱歌。

  電視里春晚正唱著:“我愛五指山,我愛萬泉河,雙手接過紅軍的鋼槍,海南島上保衛祖國……”

  小叔畢鐵林,大概是想讓大家都高興,他跟著大聲唱。

  這是畢月第一次聽到他小叔唱歌,沙啞是沙啞了點兒,高音兒也上不去唱破音兒了,但擋不住小叔高興啊,那情緒到位。

  她笑呵呵調侃:

  “畢老板,作為第一批煤老板,你現在錢掙的有多厚啦?得用卡尺量吧?嘖嘖,再加一梁笑笑,小叔,你一會兒給俺們仨發大紅包哈。”

  “沒問題。”

  畢月和畢成、狗蛋兒一擠眼睛,轉身出了屋。

  “娘,我要洗頭,你給我整點兒熱水。”

  “大過年的,你有……”劉雅芳習慣性想說你有病啊,又及時咽了下去,跟她閨女瞪大眼對視幾秒投降:“知道了,睡醒就作妖。不是吃就是支使我。”

  畢月不是故意的,她實際上心里發悶,笑也擋不住動不動鼻子發酸,睡醒一覺感情太充沛了,她想洗頭清醒清醒,有點兒事兒干。

  楚亦鋒,奶奶那么大歲數都從海南折騰回來了,你到底去哪了?

  昆明醫院某病房,昏迷不醒的楚亦鋒忽然睜眼。

  他先是眼里毫無溫度的看著棚頂,聽到旁邊病床家屬在說話,也像是反應不過來人家說的是什么。

  腦海里全是爆炸,在泥水里跟歹徒搏命,還有一個過肩摔后按服住,死死的將對方的腦袋按進泥土里,而對方沖他的腿上去就是一刀的畫面。

  直到聽到有人說:“吃幾個餃子,啊?過年了。”

  楚亦鋒僵著脖子看過去,看到那名家屬正在給病床上的人喂餃子。

  月月?他媳婦,過年了?

  護士恰巧推門進來,驚訝道:“呀,首長你醒了?我這就喊醫生。”

  粗糲的嗓音,楚亦鋒剛發出一個音兒,他就趕緊艱難的咽了咽吐沫:“我要下床,給我準備輪椅。”

  “首長,不行的。你現在腿部情況……”

  “我要下地!”楚亦鋒將手上的針拽掉,騰的坐起,腿部傳來的痛感疼的他一皺眉。

  再抬頭時,發現護士被嚇住了,另外兩個病床的人也都看他,他才閉了下眼深呼吸道:

  “讓我打個電話,我妻子要生了,我已經很久沒跟她聯系了。”

  護士去找輪椅了,可楚亦鋒沒一會兒就拄著拐杖,單腳跳出了病房,旁邊床的家屬想扶他,一路小跑的跟著。

  畢家的電話又響了。

  畢月一邊擦頭發,一邊接起說道:

  “新年好,哪位?”

  “媳婦,新年好。看來你還好,沒生呢。”

  畢月手中的毛巾瞬間掉落:“楚亦鋒,你在哪呢?”眼淚噼里啪啦的掉落。

  楚亦鋒裝作輕松的態度,實際額頭上布滿汗珠兒:

  “我還在外面執行任務呢。沒事兒,安全,我好著呢,倒是你……”

  他忙、她也忙,可他們很相愛,愛的畢月握住電話,千言萬語的話都憋在心口,只會哭。

  另一頭的楚亦鋒,也只會壓下疼的倒吸氣聲,哄道:

  “別哭。我想你,你看我這不打電話了?預產期快到了,我,我……回不去,對不起了媳婦。”

  “沒事兒沒事兒……”

  劉雅芳端著一蓋簾餃子站在客廳中間,嘴里說著:“哭啥啊大過年的,啥事兒沒有不就行嘛。”自個兒說完卻吸了吸鼻子。

  畢月忽然對電話那頭道:“楚亦鋒,我情緒有些不穩定,等明后天再打給我行嘛?我這肚子太大受不住。”

  “好。”

  一聲好過后,電話斷線,楚亦鋒手中的拐杖再也支不住他,啪嗒一聲,連人在拐杖摔在了地上,腿上的白紗布立刻血崩。

  他仰頭看著醫院大廳的鐘表。十一點了,畢月一定不是情緒不穩定才要掛電話,而是她要生了。

  楚亦鋒坐在醫院大廳的地上,無助的兩手捂著眼睛,淚珠兒浸過指縫。

  畢月拎個尿桶進了小叔那屋,她剛才忽然感覺下體流出一股股熱熱的水,坐那兩分鐘啊,就像是尿失禁了。

  可這?畢月聞了聞,無色無味,這是流羊水?

  她心里有些沒底了,如果是先出紅,她認為還能挺挺,得時候能生,可這不能等了。

  心底是慌不擇路的,但等畢月打開臥室門,和拿著蓋連子的劉雅芳對視時,她倒表情鎮定道:

  “大成,去開車。娘,拎著我待產包,我好像要生了。”

  蓋連子上剛包好的餃子,立刻撒了一地。

  剛剛還熱熱鬧鬧的畢家客廳,此時空無一人。只電視還在放著春晚,里面唱道: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溫暖了我的心窩……”

  產房里的畢月后怕,到這就給推進來了。

  可她顧不上了,給自個兒鼓勁兒,握拳。

  她畢月向來遇到沒得選擇的困境時,硬著頭皮也要上。

  疼嗎?肯定疼。

  能忍嗎?也肯定是能忍住的。

  沒側切沒撕裂,順產的產程都像是標準的教科書,頭發濕噠噠的沾在她的臉上,可畢月仍舊咬牙發誓:

  “再TM生孩子是孫子!”

  軍區醫院走廊里,雜亂的跑步聲啊響徹二樓。

  率先跑過來的是楚慈,第二波是梁吟秋,第三波是張靜安和楚老太太,老太太腳上還穿著棉拖鞋呢。

  第四波是楚亦清和王建安。

  畢鐵剛看起來還算鎮定:“到這就說要生了,推進去了。”

  楚老太太喊道:“丫頭啊,給奶奶生個胖胖的重孫子。阿彌陀佛,各位神仙保佑,我楚王氏謝謝你們了,到時候給你們磕幾個。”

  梁吟秋走到發木的劉雅芳身邊,握住親家母的手:“咱月月會平安的。”

  劉雅芳含在眼圈兒里的淚,這才掉落:“嗯。”

  畢鐵林手中拿著繳費票子,你就想吧,剛交完錢,那面產房就傳喜訊了。

  楚老太太當即哭出聲,哭還不忘千番感謝贊道:“厲害人生孩子都厲害,這就對嘍!”

  一九八七年,兔年。

  除夕當晚,十二點零一分,姐姐楚沅溪降生,小名小溪。

  十二點零六分,弟弟楚棲梧降生,小名小龍人。

  楚亦鋒坐在病房里,看著外面的月亮,他喃喃道:

  “男孩,鳳在梧桐樹棲息,在等凰,取名楚棲梧。

  女孩兒,木生水,水生龍,龍要托著水,無論是姐姐還是妹妹,男孩兒都要護她一生,取名楚沅溪。”

  大年初一,軍區醫院在第一時間接生龍鳳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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