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此混亂的狀況下,很多人都知道畢月回來了,但誰都找不到她。
她沒見心心念念的孩子們,沒見趙大山,沒見在處理賣掉煙酒行的畢鐵剛,沒跟畢鐵林通話,甚至到了工地聽到那些讓她感動的話也沒露面,轉身上車調頭就走。
她此時身在月滿西樓會所。
小康在書法室的門外躊躇納悶的望著里面,想了想,轉身離開了。
畢月讓穿旗袍的大姑娘給她泡壺茶,隨后就給自個兒關了起來。
從下午兩點多,給自個兒一直關到晚上八點。
近六個小時,她放空大腦,仔細回憶,不停琢磨。
當她合上鋼筆帽,茶水早就涼透了。
十篇左右的紙張里,全是畢月在回憶上輩子八十年代那位姓牟“傳奇人物”的回憶錄。
上次她從四川回來,動過這心眼。
但就是因為她太了解這段歷史,以至于光動動心思就給自個兒震的手心冒冷汗,覺得自己真是膽肥了。
復制老牟子的發家過程并不難,可她怕。
她不信這世間就她一個穿越者,所以她一直收著自己。
她總怕鬧的動靜大,一旦出手,跟八十年代格格不入,準被人發現。
行,退一萬步,就算不談鬼神論,拿自個兒當正常人,那還有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她太了解暴利的背后,其本質上是用生命在賭博。
這話一點兒都不夸張。
否則那位“傳奇人物”也不可能三次入獄,加上最后十六年的牢獄生活,說家破人亡都不為過,出來時已經成為老年人。
有老牟子他自己發神經的原因。
但畢月覺得,她以前是干記者出身,敏銳的嗅覺告訴她,或許并不完全是。
太過作,作的全國矚目,作的幾大領導都知道你的大名,作的全國人民都知道。
其后果,就憑后世看的那些報道,真實情況什么樣,真實原因到底是因為什么進監獄的,是不是早就成為哪個領導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誰都不知道細節,誰都不了解中間哪個環節會出差錯。
她看的是報道,又沒親自采訪過那位,哪知道那人經歷了什么。
畢月端起涼透的茶杯抿了一口。
要她說實話,一直以來,她是穿越不假,可她真沒什么野心。
要不然她不能窮那樣,只琢磨掙辛苦錢,總感覺腳踏實地才活的踏實啊。
她認為自己這一輩子啊,撐死攢到一定財富,裝腔作勢當個投資人掙竅錢罷了,比如投資百度和阿里巴巴啥的。
再加上現在成了家,生了娃,她更活的中規中矩。甚至都很怕哪些方面太過出頭,再查出她履歷不正常。
就這小膽兒……
畢月望著院子里的紅燈籠:人這一輩子,到底是富的流油、不再當小人物重要,還是平平安安過小日子重要?
真大干一場嗎?
她是楚家兒媳,她公公、她老公,他們可穿著軍裝呢。不像其他人都可以歸納為平頭老百姓。
畢月抿緊唇角,她又磨磨唧唧拐回提醒自己:
不是穿越嗎?你不能太平庸!
哪個穿越者不是輕輕松松掙錢。你怕這怕那,怎么那么外強中干?不是要掙錢嘛?開什么金手指,開金大腿。
干,開弓沒有回頭箭,省得天天錢錢錢!
真是煩透了賣房賣地,煩透了一場大風擼了桿的小人物悲哀。
要是她作的動靜太大,像那老牟子似的給自個兒作進去了,她娘家沒有走仕途的,給家人全都弄到國外。
然后跟楚亦鋒離婚,孩子們都歸他爸。
畢月想到這,心堵了不行。
是得琢磨最慘的后路,可一想到丈夫給別的女人使用,孩子們得有后媽?又給自個兒倒杯茶。
咬牙一口干掉,心想:進不進去都不許楚亦鋒再找媳婦。
最好辦成低調些,多給人民做貢獻,她可不希望重來一世是那樣的人生。
畢月將這十張紙疊好揣兜里,其實燒了也無所謂,她全寫下來是為了給自個兒腦子里的思路捋一遍。
打開門時,她心里還在勸自己,得,這事兒她干了,要不然那“傳奇人物”明年也得出手。
最起碼她干,國家能少一個姓牟的,將來非法占有國家資金信用證詐騙犯。
小康趕緊低頭:“嫂子,關叔給你準備飯了。”
“啊,我不在這吃。這么晚了?”畢月發現小康一臉欲言又止,邊走邊問道:“你有事兒?”
“楚哥要將這公主府賣了。”
畢月微擰眉:“別聽他胡說。我說賣你再賣,他不當家說的不算。”
聽聽,真丟了大臉。不僅娘家賣房賣地,馬上也要給婆家牽連慘了。
所以說,有了以上想法的畢月,從這一刻開始,給所有人的感覺就是不正常了。
率先對對畢月不滿的是梁吟秋。
梁吟秋打電話聽說兒媳回來了,那人呢?左盼又盼,盼了一白天加一晚上都沒等來。
她也賭氣不再打電話。心里尋思話了:你娘家有急事兒,說斷奶就斷奶,她當婆婆的理解了,配合了,甚至都幫著想辦法了,還怎么的啊?哪個當媽的這么狠,回來都不看孩子。
快九個月的小溪和小龍人沒幾天就瘦了。
他們認人了,他們奶奶是個從不求人很要面子的人,雖說為了倆寶,抱著他們找到母乳了,奈何倆個孩童瞪眼不喝。
這不是媽媽啊?不吃嗟來之食。
好處就是,倆寶戒奶戒的比別家孩子痛快。只幾天時間,再加上輔食跟上,除了有些大便干燥,哭著哭著就喝奶粉了。
接下來就是當親娘的劉雅芳。
閨女干啥呢?哄完她去趟工地就變樣了。
行,第一天回來跑工地,大晚上快九點才進屋讓煮回奶湯,再加上開了大半天的車累了,啥啥不過問,也不去大院兒,這都可以理解。
咋第二天也啥啥不管呢?
大山問飯店有人搭茬要買的事兒,閨女只回了句:“不賣。”
那不賣上哪整幾百萬啊?劉雅芳跟著后屁股問,畢月沒搭理。
畢鐵剛賣煙酒行仨門市的時候,問畢月那同行黃老板給的價格是不是太低?
畢月回答:“問我小叔。他的店自己來。”
畢鐵剛氣哼哼的帶著煙酒行的幾個手下,干脆直奔山西。
包括楚亦鋒的電話,問畢月咋不去看孩子呢?畢月回了個過幾天就得走。到時候一走一折騰,孩子們還得脫層皮。
這回答……
楚亦鋒感覺他媳婦好像有事兒瞞著他,一種說不清的感覺。
以為畢月說出門是去山西還得抽身幫小叔,畢竟那么大個事兒,沒三五個月緩不過來。
又問工地呢,畢月很煩躁的樣子說是在跑貸款。
楚亦鋒聽著更是一聲嘆息。
他想了解的更全面,卻知道要纏著問吧,你說他,離挺老遠回不去,家里發生啥大事兒都指望不上他,他哪有臉質問畢月?
只能往大院兒打電話問他兒子閨女時,當他媽告狀時多替畢月說幾句好話。
只有畢成,又到了姐弟倆心貼心的時候了。
畢月在畢成回來的第一天,就給她大弟弟叫走了,倆人說了很多很多,畢月以洗腦的方式不停往她弟弟腦中塞知識點。
說的差不多了,她問畢成:“老弟,各個細節我都說完了,敢跟姐干嗎?”
被洗腦幾個小時的畢成表情不停轉換,心里復雜的不得了。
他一方面覺得像是聽天書。
聽半天,怎么聽都覺得就倆關鍵詞:一,倒買倒賣。二,空手套白狼。
心里都這評價了,按理說他得認為他姐瘋了,可千萬別跟任何人再提了。
但奇了怪的是,畢成沉默了半響,最終看著茶館的外面,心里緊張磕巴道:
“姐,咱都用老頭衫換了咱家的地皮。
或許,能、能行吧?咱不是年輕嗎?試、試試怕啥?住的房子都沒了,還怕那高樓嗎?”
“好!走,咱們現在去建行。”
“啊?”
說干就干的畢月,有了畢成壯膽,倆人心里都潛藏著一種隱秘的刺激,那是一種賭徒搏命的興奮。
他們持有月亮灣所有的證件,邁進了建行,準備申請貸款五百萬。
但一天過后,建行回復,申請額度過高,不予批準。
一瓢涼水從頭到腳澆下,畢月是心累,畢成是有點兒縮了,被畢月罵了一頓又整裝待發。
這天,畢月在農行見到了軍輝的母親,心里更打鼓了。
本以為農行也得沒戲,結果……
“阿姨。”
軍輝的母親握住畢月的手道:“咱娘倆沒緣分啊。每次看到你婆婆抱著那對兒龍鳳胎,哎呦,那個顯擺勁兒。你還別說,我眼饞的不得了。”
畢月笑容有些尷尬。
這一刻忽然想起軍輝送她的石子禮物。
她自己也納悶:你說她當時咋想的?怎么能報警呢?不就是喜歡她嘛。
可見今天看昨天,天天都能發現自己幼稚,都能懺悔那些做錯的事兒,干的丟人事兒。
“軍輝幫了我很多。阿姨,我很感謝他。”
“不說了。楚家那小子還是比他有福氣。我現在啊,只求輝子早點兒再遇見可心的姑娘,也像你似的,一生生倆。”
“會的。軍輝要什么有什么,一定能找到比我好很多倍的女孩兒。”
軍輝母親看到畢月那一臉肯定的模樣,這話取悅她了:
“你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