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紅軍心中濤動,這孩子真敢說,真敢說,真敢說!
我們國家是北溫帶?
為什么我今天聽到了這么多帶,計算機有帶,儀表有帶,曰本還有壓碼的帶。
北溫帶的春天是很冷的嗎?
以前從來沒人這么說過,所以是說我們對同志和朋友要冷淡一點的意思?
趙紅軍尷尬地拿著筷子在空中擺動著,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不應該夾一筷子菜塞到這小孩子嘴里。
李建國臉色發僵,趕緊打岔:“一鳴,別亂說。”
“我就是這個意思,我覺得對朋友和同志,得是夏天一樣熱情,對敵人就是冬天,而且得有西伯利亞寒流北極濤動的氣勢,掃落一切......對于工作當然也得是夏天一樣熱情。”
李一鳴認真地說道。
西伯利亞有寒流北極有濤動?
這地球是怎么了?
我當年為什么不多上點學為什么沒看過這些書。
趙紅軍看看門外,蟬聲殘陽熱浪,心中一片呼號:這啥小孩啊這么能說啊我完全接不上這些話!
“嗯?”李一鳴好奇地看看他,“不對嗎?”
趙紅軍用力咳了一下,強笑道:“對對,對朋友和同志也得夏天一樣熱情,我們一直是這樣的。”
李一鳴聽他這一說反而皺眉了:“嗯,好像是有點兒不妥當。”
啊?兩大人面面相覷:剛說完大道理自己又否認,你這讓大人如何打你屁股呢?
李一鳴筷尖輕輕搭著嘴,一臉沉思:
“我覺得當時寫這個可能有幾個原因,一個他在北方,冬天特別冷,所以覺得春天就算溫暖了。可南方,我就覺得春天也很冷啊,因為濕度大容易失溫。”
趙紅軍看著李建國,李建國回看他,表情同樣茫然。
“他那個分成四季來形容態度,是一種修辭,較真的人會亂找毛病。就像是他戴手表穿皮夾克也被人說。”
較真的人?不是你嗎?等等下!趙紅軍忍不了了:“有手表?還穿皮夾克。”
“嗯,所以就會有敵特攻擊他生活奢侈。”李一鳴看看趙紅軍,“你不知道嗎?”
趙紅軍趕緊搖頭:“報上沒說。”
“其實報道時這些情況也應該說的,而且為什么是這樣,也得說清楚,不然誤解很大。”
“誤解?”
“是的,當年去鞍鋼,他會開拖拉機,工資還比較高,有三十六塊錢。所以他就經常資助一個同志,他那個手表和皮夾克是去舊貨商店買的,手表是小三針瑞士表,他還給那個同志也買了一塊。
然后他穿夾克照了相寄給縣里一個老領導后就被批評了,說全國人民都勒著腰帶餓肚子,他怎么這么亂花錢,他也虛心接受了,就把皮夾克收了起來。
但這事現在沒有報道出來,是怕影響榜樣形象,可等以后被人知道了,敵特就會諷刺他奢侈浪費什么的,其實人也是在成長的,不可能一開始就什么都對,......”
趙紅軍屏著氣看著這少年,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得這么細,我這樣的都不知道。
“這聽起來會很奇怪,但其實他是資助自己的鄉親...呃,你筷子掉了......”
趙紅軍慌手慌腳連忙去撿,低頭順便瞄了一眼孩子腳上的塑料涼鞋,估價不超過一塊錢。
好吧,為什么穿著這種鞋的孩子會知道這么多秘密,趙紅軍一陣頭暈。
干笑地說了句:“我去洗一下。”
趙紅軍匆匆進洗手間嘩嘩一陣,出來時整個頭都是濕的。
“你們餐廳洗筷子就是直接拿水這么沖的嗎?還順便洗頭?不是這么節約的。”李一鳴奇怪地看著他。
趙紅軍趕緊搖頭:“餐廳有用水燙,我這個,個人沒這么講究。”
“水燙?”
李一鳴搖搖頭,“得有溫度的,什么溫度什么時間,殺菌的效果都不一樣。像食品就不能那么高,牛奶就得是用巴氏消毒,這樣可以剩下比較多的有益菌,營養也不會被破壞,我看你們把牛奶都燒開了,這是不對的!比較好應該是六十二到六十五度吧,你們可以問一下,大概是這個溫度。”
“那我會跟餐廳說下,六十二到六十五度我記下了。”
趙紅軍連連點頭,“不過碗筷我們是放在大蒸籠里,下面是開水,這么蒸應該還行吧?”
“嗯,這應該可以了,不過我建議還是得有時間,病菌生命力很頑強的!如果是出現疫情,那就得像醫院那種,用壓力鍋了。
總之呢!什么事都應該精確點,說話也一樣!”
李一鳴說著說著眉頭又開始皺了。
“說話也要精確?”趙紅軍嘴唇發干好想喝水的感覺。
李一鳴點點頭:“嗯,不然就算沒錯的話以后也容易被誤解,我剛才說的那個就不精確。
對朋友和同志熱情也不能和工作相比,不然容易被某些人當成以后大吃大喝的借口。”
某些人?
趙紅軍臉皮抽動一下,有點尷尬了,所以熱情就會被自己這種人當成大吃大喝的借口,是說我吧?
李建國摸煙,趙紅軍微微搖頭。
李一鳴小臉上帶著思索的表情,突然眼睛一亮,他想明白了:
“應該這樣,對同志和朋友,用三十七點五到四十二攝氏度的溫暖就可以了。對工作得是九十到一百度的熱情,隨時可以爆發輸出。
對個人主義的人直接就降溫到十度以下到零度,給他冷臉冷遇。對于敵人,必須得是零下四十度的冷酷,一個噴嚏能打他一臉血洞!”
李一鳴終于說完了,看看兩個大人,笑瞇瞇總結:“這樣大家一聽就知道應該是怎么樣一種分寸感了。”
趙紅軍僵直著脖子:“對同志和朋友...這個溫度...有啥講究沒?”
“這個三七點五是人體的正常溫度,四十二度就是嚴重高燒,長時間這體溫會死人的,所以平時給個擁抱什么的就是這種溫度,不能超過。”李一鳴耐心地解釋給他聽。
趙紅軍心中悲嘆:我們平時還得放根溫度計在口袋里,不然怎么掌握這分寸感啊......
李一鳴耐心依舊:“其實工作熱情這個還是跟壓力有關的,氣壓高沸點高,不過這不是重點了。還有超臨界什么的,那個普通人做不到,容易崩潰。”
趙紅軍張著嘴緩緩點著頭,終于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哦聲。
“吃吃吃!”李建國趕緊拿筷子給夾菜,“老趙,吃菜!”
趙紅軍有些魂不守舍地吃了口菜,突然看向李一鳴:“那個敵特已經在詆毀了?”
李一鳴拿著根肉骨頭剛咬了幾下,聽到他的話又放下了:
“這是敵特搞破壞的一萬種方式之一,就是找我們的毛病,摧毀我們的信仰......
你知道吧...這世界就沒什么是完美的,偉大光榮正確是我們所有人都要追求的,這是個目標,我們在接近。
但人都有毛病,而社會是要有榜樣的,所以我們夸一個人的優點,隱藏一個人的缺點,敵人他們就挑這個人的缺點,我們夸張十倍,他們就敢夸張一百倍。
對的,就是這樣!當然,他們自己的事也這樣,破事那么多哼,我比他們還清楚!”
“是在敵臺里說的還是?”趙紅軍小心問道。
“網...”李一鳴立刻收口,看了看他,有些猶豫,有點不高興,“哪說的重要嗎?”
晚...上?
趙紅軍暗自點點頭,聰明如他瞬間明白了,敵臺,眼前這少年一定能收聽到敵臺,還是毫無顧忌在晚上聽的那種。
邊上說不定還有一群人幫著做記錄,不然如何解釋他懂得如此之多呢?
嗯咳~~李建國中氣十足咳了一聲,力度之大差點把肺嗆出來。
這不用力真不行了,兒子有點收不住拉不回,老爹心中也不比趙紅軍好多少。
趙紅軍看過去,驚覺對面這給李一鳴當爹的老李臉色難看,他秒懂,此話題不宜展開過多,事關軍國大計,還有各種難言之隱,不能追問。
“一鳴同志你先吃,多吃點,”
趙紅軍努力舒緩情緒,看向李建國:“建國同志,明天去申城,是七點半那班車?”
李建國點點頭:“是。”
“那好,我明天安排下車子送你們去車站,”
趙紅軍看看李一鳴,“我們現在提供這個服務,不過,適當收費,......”
李一鳴點點頭,看看趙紅軍:“其實你們可以做的事很多,你們最好每天都總結討論一下,爭取在行業里做出口碑來,把行之有效的東西規范下來,以后呢推廣到全國,這是多好的事啊!很光榮的!”
“嗯,一定會有很多人來我們這取經的!”趙紅軍笑瞇瞇。
“取經是可以的,但要適當收費,不能讓他們以取經的名義公費旅游吃喝。”
“我們收費,他們也是用公款的。”趙紅軍無奈地說道,看著李一鳴,“我們單位手伸不了那么長。”
李一鳴剛要咬肉就頓住了,盯著骨頭小眉頭又皺起來。
趙紅軍無奈地對著李建國笑笑:“建國同志應該知道吧?”
李建國剛要說話,李一鳴就開口了:“有辦法,你們收費收高一點,然后給他們的伙食什么的標準都定最低一級,然后日程排滿一點,到點就讓他們走,別安排到處玩啊吃的!
就像我們這樣吃飯,給發點大骨頭啃著,這樣子,一邊吃還可以談工作,做點批評自我批評。”
李一鳴舉舉手中的骨頭:“時間就算久一點也不是浪費對吧!還不會吃撐了消化不良,這是很有意義的工作方法,要推廣。”
趙紅軍茫然地看著那盆香噴鮮亮的肉骨頭,所以這玩意以后要成為我們賓館的主菜了嗎?
再怎么做到出汁入骨的好味道它也是骨頭啊!批評如果太熱烈會不會用這個打起來?
李一鳴還沒完:“這么吃骨頭還有個好處,就是手油,那就不好拿煙拿酒杯了,所以正好也是個借口,不用上什么好酒好煙招待,......”
趙紅軍這時頭上的汗嘩嘩直冒,我們招待所有客人時都用一盆肉骨頭,然后說你們手油所以我們就不給煙酒了......
這么干那是自絕于行業里的人民啊!
“你很為難嗎?”李一鳴奇怪地看著他,“是不是有難言之隱?”
趙紅軍已經滿身燥汗了,只想站起來對著天空高喊我全身都是難言之隱啊啊啊!!
“煙酒傷身,酒喝多了影響工作和身體,煙更不好,酒鬼容易得肝病煙讓人得呼吸道疾病,還會得癌癥。你讓他們喝酒抽煙不是相當于謀殺嗎?如果喝死人你們怎么辦?”李一鳴奇怪地問他。
這話一說,趙紅軍的汗就真地滴下來了:“嚴重了吧,這個大家都習慣了,喝死...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啊,肯定有的,哼!其實你們用私人錢買在家里喝我可以不管啊,反正你們抽死喝死也是自己的事!”
趙紅軍可憐地把目光轉移開,從肉骨頭到李建國,從桌子到籠子,那里頭又多了好幾只蒼蠅,那腥氣對它們是擋都擋不住的誘惑。
趙紅軍長長一聲嘆息,完全是不由自主,透著無盡的悲涼,身子也縮小了。
李建國也不約而同嘆了口氣:“一鳴,這個是有個習慣問題,招待客人這個......”
“那不對啊,煙酒又不是自古以來的事,酒發明之前人們也招待客人,煙發明之前也有招待啊,壞習慣要改,再說這就是對健康不好!”李一鳴有點不開心了。
趙紅軍看著父子倆有點小爭執,趕緊挺直插話:“一鳴同志還小,我們平時也知道一點這個不好,但是如果這個不發,人家又會覺得你沒禮貌,唉,為難吶!”
這就是你的難言之隱嗎?
李一鳴皺著眉頭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