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賓館餐廳的一個上等包間里,空調打得呼呼響,房間里的氣溫比外面低十度。
陳查理坐在上首,雙手交搭三角撐在桌,左手腕上金表殺氣騰騰反著光,右手腕上有條紅繩串著不明材質的顆粒。
桌上全都是菜,有煙有酒,煙是中華,酒是茅臺。原本門邊還有兩個女服務員,現在突然沒了。
他的左邊坐著的小青年叫黃翼,是個臨時翻譯,右邊是市里派來聯絡的一個處級干部李初展。
在李初展眼里,這哄拱人神色淡定皮有點黑,個頭不高有點干,臉上金絲眼鏡泛著光,頭頂有點地中海,把衣服扒了手表摘了鏈子眼鏡拿掉,也就是城鄉結合部的小干部。
“陳先生對內地投資有什么想法?”李初展說了一句,示意翻譯趕緊翻過去。
他聽不懂香江話,所以臨時找了個能聽懂會說點粵語的人過來,現在就是這情況......
陳查理聽完點點頭,瞇著小眼睛看著那黃翼:“大渣聽唔敢,介系偶第爺氣來內地,唔母雞介里系不系船新的系場,哄拱比呆嘍好幾多雷們幾幾去看看就幾道......懂我幾意?”(巴拉若干字)
李初展表情認真看著陳查理的臉,目光卻是茫然,他知道這香江佬已經夠努力了,一分熟的港普用來表達思想很有難度,這特么說的啥啊!
好不容易耐心聽完,他看向黃翼:“伊趕啥么子?”
黃翼定了定神:“處長伊...他,陳先生說,咳......我現在只能建一個廠,這是試試水,我也不知道內地現在的情況,聽說雖然開放但還是很落后......
我們那邊人員工資很高,進來就是為的這里成本更低,所以他想要更好的條件。他還有別的選擇,現在榕城也很歡迎他去,他還要去申城,我們如果有誠意,就把最好的條件拿出來......”
最好的條件?這么好的房間還有空調,這么一桌子菜你還覺得條件不夠?
李初展皺皺眉,好討厭的哄拱人,資本主義銅臭味這么濃,現在這一個個來內地的商人怎么都這鳥樣,真想先抓后打再合作。
不過榕城也在爭這事挺討厭,剛才還準備搞事還好給識破!
陳查理瞪著眼看著兩人,掃了兩下,開始觀察桌上的菜色,剛才介紹的菜名也是根本聽不明白,不過無所謂,招待自己必須是他們最好的東西。
他伸出筷子,夾了一塊肉放進嘴里,好滑好嫩,好肉!
這是怎么做出來的呢?
黃翼側身輕輕介紹:“這是紅燒肉。”
李初展看看黃翼:“東坡肉,講講蘇東坡的故事給他聽。”
黃翼臉就垮下來了:“處長,我不會。”
陳查理又夾了一塊,打量著這皮光汁紅的香肉塊,皮上一點毛都沒有,這很精致啊!
又塞進嘴里。
黃翼輕輕咽著口水,他就不能跟著使勁吃了,得看處長使的眼色,不過一會可以拿這湯汁拌個飯,那肯定很香。
門突然有動靜,三人同時抬頭看去。
“李處!”孫洪雷推門進來,笑得很開懷,手里端著個杯子,杯子里就是水再滴了點酒。
孫洪雷拿著那杯水,看向陳查理,心中對著資料打分。
這貨的脖子上有金色鏈子,手上有金表,在微黃的燈下顯得黃得不能再黃了,重量看不出來,他又不跳。
金鏈可能是塑料做的,鍍金,表可能也是塑料的,還可能是假的,這么說香江那里鍍金很厲害啊!
難怪這么多人想去那里。
“老孫!”李初展站起來呵呵一笑,“你要不要這么猛啊!”
孫洪雷爽朗一笑夸張地抱杯:“再敬你們一杯,這菜味道行吧?”
“可以可以......”李初展也哈哈笑得很客氣。
這一桌小一百塊呢!孫洪雷看看陳查理,心中有點糾結,這要怎么跟人家要錢呢,明明是自己這邊請的客。
“經理!”夏書家推門一個力道十足的弓步,挺著上半身臉迎向燈光,字正腔圓匯報,“接到上級通知說有騙子,公安同志就要來了!”
孫洪雷沒理會他,而是仔細地看著桌子那頭的陳查理,那貨嘴里嚼著東西正一臉茫然。
說太快聽不懂?
公安兩字挺清楚啊!
不會是聽成官光管灌了吧?
“趕緊給翻譯翻譯!”孫洪雷對著黃翼說道。
“領導,這能翻譯嗎?”黃翼看著李處。
“怎么了老孫,什么騙子?”李初展也是挺奇怪,有騙子也不用叫這么大聲,更應該小聲才對,偷偷把人拉出去說點小話,別在外賓面前丟臉。
孫洪雷這個氣,這戲好像一開場就要砸,趕緊拉著李處長出門,轉了兩個彎:
“老李,剛才我接到一個電話,榕城的,不是之前那個人,是他經理,趙紅軍打過來的。
也是說這事,我沒在意,不過馬上就換了另一個叫李一鳴的人。你知道這人是誰?......我也不知道,但口氣很大......”
孫洪雷把情況簡單一說,再把那傳真資料擺出來。
簡單看幾眼,李初展就明白了,臉色也變了:“這樣的話不試真就不行了,如果以后證明是騙子,我們很難看啊!他們這么急,傳真這么貴有可能真是好意。”
孫洪雷仔細點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咱們不能被騙!讓小黃說下,我們觀察這人的表現。”
“小黃,來一下。”李初展把人叫了出來,仔細叮囑一番。
“這表格你也看一下,他這個話我們都聽不懂,他也聽不懂我們的,如果裝傻子就麻煩了,你當主力吧!”
黃翼表情凝重地點頭。
李初展臉色沉沉:“你這些記下,紙不能帶進去。”
“我馬上記,呃...處長,我能抄手里嗎?”黃翼看著那么多內容,心里一陣發虛,這哪記得住。
“嗯,別讓他看到。”
“沒事,他這人握手都是只碰一下,哼!”黃翼氣哼哼說道。
走到一邊小房間,夏書家拿著傳真一起進去。
“蓉兒死了?”李初展突然拉著孫洪雷問道,“怎么回事?這姓湯的臭流氓抓起來沒?”
孫洪雷一聲嘆息:“情況很復雜,香江我們管不到啊!”
房間里黃翼一聲驚呼。
孫洪雷走進去:“都冷靜點,現在辦正事!”
“經理,這里后面還寫著這個...香江有這些個黑黑黑的...社會,他們這地方怎么這樣?”黃翼一臉愕然。
“虧這些人過來還一個個牛氣哄哄地說自己那多好多好,看看這上面寫的,哪里是人住的地方!還要交保護費,警察還覺得很正常!”夏書家滿臉鄙視。
“這資料?”
孫洪雷沉重點頭:“這可能是我們同志親自去了解的,很可能冒了極大的生命危險,為的就是不讓我們被這些人騙到!”
李初展站在邊上也看著一頁傳真,比之前更仔細一點:“這個算是內部資料,看來你們得培訓一下。可能的話別的地方也得有!”
“當年我們解放時把那些壞蛋都趕到那邊,怎么不干脆直接趕下海了呢?”林益仁嘀咕說道,“看現在多麻煩。”
“少廢話,現在是工作時間!”
“我這手有點抄不下了。”黃翼苦著臉,兩手心都抄滿了。
李初展看看他的腿,西短,抬抬下巴:“抄腿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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