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展只覺得體內燥熱,體表卻是冰涼的汗,一鳴同志這是在指出非常嚴重的問題,送兩畝地這種事,好像是馬上很可能會發生了,等到以后地值錢了,我可能得被公審!
李一鳴的目光早就看到了每一個人的表現,普通的人開始只是茫然,像李初展孫洪雷這種,幾乎就是驚慌驚恐了,特別是李初展,那汗滾滾落地,按這脫水程度三小時就得變成干尸!
倒是陳長青,表情還算平靜,但也是強忍的那種。
天氣很熱,教室很熱,吊扇開的是最小的一檔,大家都在不斷地淌著汗,卻沒幾個人敢抄起本子給自己扇風,最多就是拿手臂擦下汗。
沒人開小猜,講臺上那個頭不高身子瘦弱的少年明亮的眼睛像是在瞪著每一個人,只要有人有點松氣馬上就會看到那目光跟黑暗中的探照燈似的掃過來。
越是前排壓力越大,偏偏這開會時是按著級別坐的,前三排都是領導,處科股 李初展坐在孫洪雷右側,他的右側就是李建國同志,李建國同志右邊是陳長青處長。
李建國同志已經麻木了,反正被三個處級干部包圍之后他也只能任著“一鳴同志”放飛自我,任憑著那臭小子的目光把一群大小干部瞪臉色紅白變幻汗如雨下。
從剛才李一鳴拿小竹條敲桌子起,李建國腦子里就不斷有個念頭在飄浮:當時那信寫得再離譜,怎么那陳老師就沒為一鳴說點好話呢?別平時在學校就這樣了吧?
還有自己剛才進賓館后也沒亮過工作證,一會要不要亮一下呢?一鳴的身份,也只有戶口本上寫著了,唉!看這樣子,以自己的經驗來看,估計沒人會要看自己的工作證了 當老子的思緒萬千,作兒子的卻沒空理會他。
講臺上,李一鳴痛心疾首瞪著李初展:“你們看不到這個,就想著眼前他們能帶來一點錢,用點我們的人,解決一點就業問題,這就叫短視!”
陳長青舉手,然后站起來,嗓子有點嘶啞開口:“一鳴同志,現在很多工廠機器已經不行了,我們也要更多的新機器,我們自己又造不出來,光是買,人家也不肯賣,這個...比較現實!”
“這就是相互有需求,我強調這一點,我們需要他們做一點貢獻,但他們更需要我們的市場,不然他們就有產能過剩的問題,知道他們五十年前是怎么做的嗎?
他們把大量的牛奶倒進河里,因為運不出去也加工不了,就倒進河里!以后他們發現河里魚太多,會撈起埋到土里,因為刺太多他們不喜歡吃!不會吃!”
啊?所有人都驚呆了,把牛奶倒河里,把魚埋土里,這是何等的浪費,令人發指的行為啊!
“沒有錯,但主要是他們當時技術不行,現在他們會消毒了,會做保鮮包裝了,產能在那里,產品多了,往哪兒賣?國內市場夠了嗎?不夠,他們就在地圖上找,找到了中國,這里有十億人!每個人用一點他們的東西,他們就成世界首富了!”
嘶!!
“六十年代,美國人搞個阿波羅計劃航天,要把人送上月球,”李一鳴看看下面,一片茫然,“當然,我們宋朝時就有這個計劃了,那個叫萬戶飛天,更早時我們還有夸父追日。萬戶同志是火箭發射失敗犧牲了,夸父同志跑得太累,也犧牲了。”
李一鳴說到前半句時,教室里所有人都表情驚愕,對于他們來說,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秘密,美國人在六十年代就要把人送上月球了?
然后就聽到一鳴同志話風一轉,說起我們更早就有這計劃,不過萬戶同志和夸父同志,怎么都...都犧牲了呢?
這兩個同志的名字怎么寫來著?都是福字輩的嗎?
教室里頭,大家不敢說話,又不敢催一鳴同志把名字寫出來,說不定這是國家機密,畢竟兩次這么重大的計劃...失敗了啊!
倒是陳長青表情很奇妙,在紙上寫下萬戶和夸父之后,居然無聲地笑了笑。
李建國這筆記做得還真是尷尬,他已經聽出兒子后面那完全是胡說八道了,可是這個臭小子你把場面搞這么大這么嚴肅,再這么開玩笑,不合適啊!
有人舉手,看到李一鳴示意趕緊站起來問:“老師,請問那個美國菠蘿...去月亮,他們送上去了嗎?”
李一鳴翻了翻白眼,還以為會問兩個犧牲的同志的情況,結果是問美國人,杭城賓館這里風氣實在是有問題啊!
阿波羅計劃六十年代搞得挺轟動的,像真的一樣,不過到八十年代又冒出個星球大戰計劃,更特么像真的,也許都是騙蘇聯跟著消耗國力。
反正三十年后那些故事里頭,這個登月是有爭議的,那現在就讓他爭議起來。
看著一片充滿著好奇期待的眼神,李一鳴哼了一聲:“誰知道呢,也許吧,反正拍了照片,聽說那旗子還是皺的,月亮上也沒空氣,有人信也沒人信,但就算是真的吧。我問大家,美國人后來為什么不再上去了呢?”
大家茫然搖頭,沒人敢不懂裝懂,場合不對,這沒安排的不敢亂來。
李一鳴直接說了:“因為上面沒人,沒人就沒市場,沒市場,資本家上去做什么?帶幾塊石頭下來得了,天天上去他們國家都得破產!”
臺下一片哄笑。
“我們嫦娥不是在上面嗎?”有人說道,說完馬上閉嘴,驚恐的小表情顯然是擔心被粉筆下一秒擊中。
李一鳴居然笑了,點點頭:“是啊,但嫦娥不稀罕他們美國人的東西,美國人又打不過她對吧,想耍流氓她還有吳剛保護呢!還有豬八戒呢!雖然豬八戒自己就是個流氓,但他還有孫悟空管他對吧?”
臺下笑得更開心了,因為這時好像一鳴同志真的是在說笑話,呃,果然沒有人被粉筆頭打到。
在哈哈哈的笑聲中,李一鳴捏著小拳頭,提高聲量加重語氣:“總之,他們是市場經濟,所以有市場最大!他們這么需要我們,我們...得有自信!得有底氣!因為我們就是最大的市場!整個歐洲加美國人都沒有我們多,人多非洲天天還在軍閥混戰,印度,那破地方一大半還是奴隸制,所以”..
教室里,清脆的聲音回蕩著,每個人都坐得筆直,手動得飛快。
李一鳴一個個人盯過去:“在這個世界上,中國這么大的統一的市場只有一個,而資本家商人有無數個,是他們求我們,不是我們求他!
我們可以挑也應該挑,是我們挑他們,不是他挑我們!”
是我們來挑!我們應該挑!
這話說得好霸氣!
所有人都臉色漲紅,心中嗵嗵嗵跳得厲害,這就是中央領導的氣勢嗎?為什么從來沒有在電視和報紙上看到一鳴同志的身影?
陳長青輕咳一聲,舉手:“一鳴同志,現在,來投資的人并不多,而且意愿也不是很強!你說的挑客,好像...沒有”
“他們在裝!”李一鳴冷著臉看他,手指一下把個粉筆頭捏碎,指間爆出一團煙霧,“做生意就是這樣,明明很想要嘴上還得說我其實不是很想,哼,不然他們為什么這么對中國,禁運?
不就是為了不讓我們自己生產嗎?來我們這里考察,不就是為了想占領市場嗎?他們也不是一個國家,他們也有自己的國家,有自己的利益,他們...也在競爭!
還沒有來的,在望風,在觀望,看看我們能付出多少,看我們的底線在哪里,我們求著他們,他們就要得更多!”
李一鳴銳利的目光一個個人看過去:“爭奪我們這個大市場,一年可以為他們帶去幾億幾十億,十年幾十年上千億萬億的市場!
我們看不到的價值,他們早就發現了,不告訴我們,是怕我們抬高進場的條件!不讓他們占到便宜!”
李一鳴扶著桌子俯身,小臉緊繃地看著眾人:“你們說,我們能便宜他們?嗯?”
“不能!!”房間里突然有人暴喝出聲。
接著幾乎所有人都振身吼起來:“不能!”
李一鳴滿意地點點頭:“剛才說的是一個理念問題,至于我們的很多技術要更新要進步這方面,有科學工作者在努力,我先不在這里說。
嗯,孫經理,去把那幾個要來投資的外商帶過來,我要給他們上堂課!”
孫洪雷點點頭,趕緊吩咐幾個人去叫人:“那這里的人呢?”
“一起聽。”李一鳴看看邊上,“夾縫里加點椅子,讓外商們將就著坐吧。”
孫洪雷看看,加椅子上外商們將就,這可是頭一回,不過一鳴同志說了,那只能照辦。
這些話聽到大家耳朵里,又是一片驚濤駭浪般的感受,他們很長時間沒有看過這樣的領導表態了,對外賓可以這么隨便的嗎?
會不會引起外交糾紛呢?
外賓如果去告狀說開會時沒有讓自己坐到前三排,而是坐在夾縫里頭,嘶 陳長青站起來走到臺上,看著那個三角形:“一鳴,你只說了最下面這個,上面的怎么不講?我好像聽過這個道理,最下面是生理,然后上一層是安全,然后是榮譽什么的”
“我還沒想好那個對不對。”李一鳴搖搖頭,“正常來說上面是有精神需求方面的,但究竟是不是就一直在上面,難說。”
他看看陳長青李初展和正側著耳朵仔細收聽的孫洪雷:“否則怎么解釋我們那些革命先輩的行為呢?”
“也許現在,情況不太一樣了。”陳長青輕聲說道。
李一鳴沉默了一會,淡淡說道:“看環境。”
陳長青呼了口氣,看看四周,像是勸慰似地又開口:“現在改革開放,要讓外商來投資,這個是中央政策”
“我知道這是中央政策,但你們不懂怎么去好好執行!”李一鳴繃著臉打斷他,“一會我會說!”
這話一說,邊上好多人心都停掉了。
最嚴重的就是李初展,果然,為什么一鳴同志一進來就要開會,半路上被截過來要開會,就是看到了問題,我們沒有好好執行中央政策,剛才一鳴同志說的那個浪,說的就是我們吧?!
李初展癟得不行了,軟軟地倚在桌邊不斷地冒汽。
看著這處級干部被兒子嚇成這樣,李建國同志很同情地拍拍他:“喝點水,天這么熱,我看你...快脫水了!”
李初展無力地搖搖頭:“我能堅持!”
李建國同志只能拿著杯子給自己補水,這情況,他也只能跟著兒子走了,隨便吧,你愛把你老子拉到哪都行,最好一會被認出來是個大騙子,然后扭送中央....嗯?
李建國抬起頭,看著兒子,心中一道電光閃過:不會兒子就想這么樣吧?把事情搞大,然后直送中央去見首長?
如果是這個思路,那你提前打個招呼啊!
老爹我的心啊,幾次都要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