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驟然安靜。
沉悶而壓抑,讓人喘不過氣。
當著外人的面裝恩愛夫妻,到了私下,便相敬如冰。
十余年來,一直如此。
謝鈞心中涌起熟悉的壓抑和惱怒,目光掃過瑤碧和點翠:“你們兩個先退下。”
沒等兩個丫鬟應下,永寧郡主冷冰冰的聲音已響起:“不必。她們俱是我心腹,有什么話當著她們的面說話亦無妨。”
是啊!
在永寧郡主心里,兩個丫鬟比他這個裝點門臉的夫婿重要多了!
謝鈞心中怒意高漲,俊美如玉的臉孔露出譏諷的笑意:“是我冒失了。郡主的身邊人,我豈能隨意指使吩咐。”
永寧郡主眉眼未動:“你心中清楚便好。”
謝鈞:“……”
瑤碧點翠的頭垂得更低了。
大概誰也不會想到,被外界傳為佳話的恩愛夫妻,根本名不副實吧……
可憐謝郡馬,看著風光顯赫,實則忍氣吞聲飽受羞辱。在永寧郡主面前,永遠直不起腰桿抬不起頭來。
不出所料,謝郡馬深呼吸一口氣,再張口,態度又恢復了溫柔:“是我言語冒失,郡主別放在心上。”
永寧郡主目中露出一絲輕蔑鄙夷。
謝鈞忍了又忍,柔聲道:“郡主可是有話問我?”
永寧郡主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剛才去了春錦閣?”
原來是為了這等小事。謝鈞不以為意地笑了一笑:“是,明娘多日不見我這個親爹,心中想念。所以讓人請我過去。”
請廚子這等小事,實在不值一提。
永寧郡主瞄了謝鈞一眼,見他神色如常無一絲異樣,才定下心神。
看來,謝明曦并未透露只字片語。
哼!算她識趣!
隔日清晨。
春錦閣。
芳巧有些不安地在門外徘徊,幾番欲伸手敲門,猶豫片刻,又放了手。
平日起得晚些倒是無妨,今日郡主在府中,三小姐總得早起去雍和堂請安。
只是,這幾日,三小姐對她這個大丫鬟冷冷淡淡,她思來想去不知是何緣故,膽子也小了起來……
芳巧目光一瞟,叫了從玉扶玉過來:“時候不早了,你們兩個去叫醒小姐。”
從玉扶玉一起搖頭:“小姐吩咐過,不得隨意叫門。”
芳巧抽了抽嘴角,故意加重語氣,嚇唬兩個小丫鬟:“若是小姐起得遲了,耽擱了請安,惹得郡主動怒。你們兩個可擔得起責任?”
從玉扶玉對視一眼。然后從玉老實地應道:“我們擔不起。”
芳巧一口氣還沒喘完,就聽扶玉說道:“可我們更不敢違抗小姐的命令。”
芳巧:“……”
對了,她熬夜繡了一個荷包,還有十九個荷包沒繡。
芳巧默默走了。
從玉扶玉繼續在門外等著。直至門里傳來了小姐聲音:“進來。”
兩個小丫鬟齊齊松了口氣,應了一聲,推門而入。
只著中衣的稚齡少女,坐在床榻邊,略略側頭,眼角眉梢微微含笑,別有一番憊懶的風韻。
從玉扶玉看傻了眼,一時竟找不出任何語句來形容眼前美景。
謝明曦失笑:“你們兩個傻乎乎地站那兒干什么?還不過來伺候我更衣梳洗?”
兩個丫鬟回過神來,忙應聲伺候。
兩人已經格外盡心盡力,奈何以前做的都是灑掃之類的粗活,近身伺候的精細活兒,一時半會哪里做得來。
凈面更衣也就罷了,梳發著實不是易事。
從玉看著自己梳的歪歪扭扭的雙平髻,羞愧得滿臉通紅無地自容:“小姐,奴婢手拙,還是讓芳巧姐姐來為小姐梳發吧!”
確實丑了點。
謝明曦端詳片刻,淡淡說道:“不用了。”
這樣去給嫡母請安正好。
便讓永寧郡主再張狂得意半個月。
此時越自得快意,日后跌得越重越痛苦越怒不可遏。
從玉鼓起勇氣問道:“小姐為何忽然讓奴婢近身伺候?”
這個問題,已經足足困擾從玉三日了。
扶玉同樣滿心困惑不解,看了過去。
謝明曦微微一笑:“自然是因為你們兩個有芳巧不及的長處。”
從玉扶玉被夸得滿心歡喜,喜滋滋地跟在謝明曦身后去了雍和堂。
永寧郡主每月初一十五回府,隔日用過早飯便回郡主府。
十余年來,皆是如此。
丁姨娘每次忍氣吞聲地到雍和堂來請安,便會竭力安慰自己。一個月只忍上兩天,其余日子,總算愜意自在。
再者,謝鈞每隔三五日就會回府一回,從不曾冷淡疏忽她,待她依舊溫存體貼。
只是,當著永寧郡主的面,謝鈞幾乎從不正眼看她。目光偶爾掠過,也格外淡漠。
謝元亭站在謝鈞身側,比親爹更無情,眼角余光都不肯捎帶過來。
丁姨娘心中又酸又苦,右手緊緊地攥緊絲帕。
“明娘為何還沒來?”永寧郡主有些不耐,警告地掃了丁姨娘一眼。
丁姨娘心里一緊,下意識地擠出笑容解釋:“明娘還小,正是長身子的時候,不免貪睡了些。婢妾這便讓人去春錦閣叫她過來。”
話音剛落,謝明曦的身影已出現在雍和堂門口。
丁姨娘松了口氣,堆起笑容看了過去。一眼便看到謝明曦梳得不夠齊整的頭發。
丁姨娘:“……”
謝明曦襝衽行禮:“女兒明曦,給父親母親請安。”
謝鈞也有些不快,不過,當著永寧郡主的面并未多言,淡淡道:“起身吧!”
永寧郡主瞥了一眼,微微勾起嘴角:“明娘,再過半個月就是蓮池書院一年一度的入學考試。你和云娘一起報名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