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重重的徐氏一夜輾轉難眠。
隔日凌晨,徐氏被鏡子里頂著黑眼圈滿面頹唐的自己嚇了一跳。這等模樣,如何能出去見人?
徐氏一狠心,在臉上敷了一層厚厚的脂粉,又特意穿了顏色鮮亮的衣裙,遮掩徹夜難眠的憔悴。
謝銘夫婦見了徐氏,俱是一驚。不過,夫妻兩個并未吭聲。
淘氣的謝元舟,笑嘻嘻地湊過頭來:“祖母今日收拾得真是鮮亮又精神!”
徐氏平日最疼愛這個淘氣活潑的孫子,聞言拍了謝元舟的后腦勺一巴掌,笑罵道:“和祖母也敢這般淘氣!”
謝元舟皮實慣了,挨了一巴掌也沒放在心上,眉飛色舞地說道:“祖母,今日我便要和姐姐去楊夫子處學音律了。一大早,明曦堂姐便打發人來給我們送口信,說已和楊夫子說好,今日便讓人送我們過去。”
溫柔少言的謝蘭曦,雙眸中也閃出喜悅的光芒:“楊夫子是蓮池書院里音律最佳的夫子,又通四書五經,能拜在楊夫子門下,多虧得明曦堂妹。”
年齡最小的謝元蔚只有四歲,眼巴巴地看著姐姐和兄長,滿是羨慕地說道:“我也想去。”
闕氏立刻笑著哄道:“你還小,到了五歲再開蒙讀書也不遲。”
“等明年再送你去讀書。”謝銘笑著接過話茬:“爹今日給你做木馬,你可以在院子里騎著玩。”
謝元蔚歡喜地點點頭。
一家人有說有笑,臉上閃著對此時生活的滿足和對美好未來的憧憬向往。
往日在臨安時,何曾有過這樣的光景?
這里是京城謝府,是謝老太爺父子的家。她領著兒孫厚著臉皮跟了來,可離站穩腳跟還遠的很。
謝老太爺不待見她,對繼子一家冷冷淡淡。謝鈞只會做些表面功夫,實則不聞不問。謝元亭謝云曦,眼高于頂,滿心輕蔑。
永寧郡主只露了一回面,便再也沒來過。對正經的公公尚且不聞不問,她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婆婆,便是腆著臉皮湊上去,只怕也難討好。
謝家上下,根本沒有人在意他們。也沒人將他們放在心上。
唯有謝明曦,從一開始便對他們示好,處處照拂……
徐氏心里五味雜陳,久久無言。
“娘,你怎么一直不說話?”
謝銘懦弱老實,既無才學也不精明,卻最是孝順。見自家親娘一大早便失魂落魄,頓時一陣緊張:“莫非是身子不舒服?”
闕氏也是滿面關切:“若是娘身子不適,可得立刻請一個大夫來。”
謝元舟立刻道:“祖母,我不去讀書了,今日我在府里陪你。”
徐氏眼角泛酸,心頭涌起陣陣暖意,搖擺的心意此時終于定了下來:“我好的很。你們不必擔心。快些隨我去內堂吧!”
謝老太爺自打進了京城住進謝府后,便覺心意順暢,頗為愉快。
可惜,昨日丁姨娘謝元亭鬧的一出實在可惱,氣得謝老太爺直至現在都沒緩過勁來。待徐氏等人進來后,謝老太爺就更憋悶堵心了。
“一把年紀了,還涂脂抹粉的,成何體統!”
謝老太爺毫不留情地當眾兒孫的面數落徐氏:“還有這亮紫色的衣裙!你年輕二十歲穿著還差不多。現在這等年紀,穿著像什么樣子?快回去換身素凈的。”
徐氏憋了一肚子悶氣,正無處可泄,皮笑肉不笑地應了回去:“我人老珠黃年老色衰,穿什么也入不了你的眼。你不樂意看,不看就是了。”
謝老太爺被噎得火冒三丈。
正要發怒,謝明曦和謝鈞一前一后進了內堂。
謝老太爺在自己的兒子孫女面前還是要些臉面的,立刻收斂情緒,擺出一副威嚴的表情來。
謝明曦笑著一一行禮,對著徐氏,也一如往常,親切地問詢:“祖母今日似面色不佳,莫非是身子不適,還是昨夜沒睡好?”
徐氏定定神笑道:“還是明娘細心,一眼便看出我昨夜沒睡好。我不想你祖父擔心,這才穿得鮮亮,又涂脂抹粉。”
可惜,謝老太爺壓根沒察覺。
謝老太爺被擠兌得面色難看,輕哼一聲。
徐氏打起精神,看向謝鈞:“阿鈞,你罰丁姨娘禁足半年。可你身邊總得有人伺候衣食起居。我想著,今日叫牙婆子來,為你挑兩個美貌溫柔的丫鬟,你看如何?”
謝鈞:“……”
眾人:“……”
謝明曦略一挑眉,嘴角微微揚起。
看來,徐氏已經想明白了。
只聽徐氏又笑道:“按理來說,這等瑣事本不該我管。只是,郡主未住在府里,丁姨娘又禁了足。我這個做母親的,少不得要為你操心一二了。”
“只是兩個丫鬟,想來郡主不會見怪。”
通房丫鬟和妾室又自不同,無名無分,隨時能發賣。
以永寧郡主的高傲,哪里會介意這點小事。事實上,若不是顧忌顏面,永寧郡主巴不得他納妾睡丫鬟。只要別在她面前晃蕩礙眼便成!
想到這些,謝鈞心里頗不是滋味,又有種肆意的暢快,想了想說道:“有勞母親費心了。”
這便是答應了。
徐氏一顆心放了下來,下意識地瞥了謝明曦一眼。
謝明曦神色淡然,沒半點異樣。仿佛這一切,都和她無半點關系。
如此城府,如此手腕,將來定能成大器!
當年她狠下心掏出棺材本供謝鈞讀書,現在,為何不敢將賭注壓在謝明曦身上?最壞的結果,便是回臨安老宅罷了!
倒不如放手一搏,說不定能為兒孫搏來一個好前程!
徐氏心思霍然開朗,不再猶豫糾結,笑著說道:“我今日便叫牙婆子上門。挑兩個識字能伺候筆墨的。”
謝鈞從未看徐氏這般順眼過,聲音前所未有的溫和:“一切都由母親做主便是。”
徐氏笑呵呵地應下。
謝老太爺忽地咳嗽一聲說道:“當日我們來的匆忙,我隨身伺候的丫鬟未曾帶來。正好趁著此次,再買兩個丫鬟。”
徐氏:“……”
不要臉的老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