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卿雖未明說,不贊成卻已流露在眼底。
尹瀟瀟也未再多解釋。
人和人性情脾氣皆不同。趙長卿為人圓滑周全,精于算計,卻也少了份熱血和善良,根本無法理解她的做法。
而她,行事無愧于自己便可,無需向每個人解釋。
“我此來,是和你商議一起回府。”尹瀟瀟扯開話題:“魯王府和閩王府相距頗近,我們不如一起出宮,一起回府。”
趙長卿也是滿心惶惶,多一個人相伴,心里也踏實些,聞言點點頭應了。
尹瀟瀟又低聲道:“臨行前,我們一起去椒房殿謝恩,再去東宮和福臨宮謝恩。”
趙長卿又點點頭。
兩人領著四個孩子,一起去椒房殿。
俞太后并未見他們,只命芷蘭傳了口諭:“回府后,安心待在府里,精心教養孩子。不得隨意出府走動。”
趙長卿尹瀟瀟早已知道等待自己的是被軟禁王府的命運,聞言有些黯然,卻未流露在臉上,一起在殿外跪下磕首謝恩。
再去東宮,和蕭語晗道別。
蕭語晗和尹瀟瀟四目對視,心中俱流淌過濃烈的苦澀,滿心滿眼的蒼涼。
昔日的閨閣密友,不知為何竟走到了今日這一步。
趙長卿撐著說了兩句場面話:“多謝皇嫂為我們母子求情,我們才得以出宮。”
蕭語晗定定心神,輕聲道:“此事是七弟妹之功,要謝你們也該謝她才是。”頓了頓,又低聲道:“造化弄人,他們兄弟相殘,鬧到今天這等地步。我們妯娌之間,從無恩怨隔閡。我也從不怨恨你們。”
“日后若有什么事需要我幫忙,你們打發人進宮送信,我一定竭盡全力,絕不袖手。”
趙長卿滿心感激,連連道謝。
尹瀟瀟驟然紅了眼圈。
她很清楚,蕭語晗這番話是說給她聽的。
可她如何能不怪閩王,如何能不自責?
如果不是閩王謀逆刺殺建安帝,建安帝不會死,大齊朝不會改天換日。
新帝已經登基,謝明曦如今才是中宮皇后。蕭語晗身為前皇后,住在宮中,身份何等尷尬?
待過幾年,盛鴻夫妻在宮中都站穩了腳跟,只怕蕭語晗的日子就更難熬了。
千言萬語,此時都無法說出口。
尹瀟瀟紅著眼眶,低聲道:“皇嫂多珍重!”
蕭語晗將頭扭到一旁,淚水滑出眼角。
趙長卿和尹瀟瀟最后去了福臨宮。
謝明曦早料到她們會來,見了面,沒等她們兩人張口,便說道:“我們之間,謝來謝去見外的話也不必在說了。”
“你們兩個也別怨恨盛鴻。他亦不愿手足相殘,奈何魯王閩王犯的是謀殺天子的重罪,斷無活路。他能做的,是盡早了結此事,保全你們母子性命。”
“出宮后,你們安心住在王府里,衣食用度要比往日降上兩等。不過,總能保你們衣食無憂。”
“二嫂要教養一雙兒女,五嫂除了霖哥兒之外,還要教養霆哥兒。我打發兩個太醫,隨你們一同回府,日后有太醫精心照料孩子的身體,你們也能寬心。”
趙長卿感激涕零:“多謝七弟妹。”
打發太醫去王府,才是最實惠的賞賜。
有太醫照料,孩子們多一層保障。更重要的是,謝明曦以此舉動昭告眾人,帝后對魯王府閩王府的回護之心。
至此,趙長卿心底最后一絲怨懟也悄然散去。
平心而論,彼此立場互換,她根本做不到這一步。
尹瀟瀟并未言謝。她和謝明曦之間,無需說半句客套話。她直接張口討要霆哥兒的用度:“霆哥兒隨我回閩王府,以后衣食用度可不能少了他那一份。”
謝明曦啞然失笑:“放心吧!絕不會忘!”
尹瀟瀟這才放了心,嘀咕道:“反正,有什么無法解決之事,我就命人送信進宮。你不管可不行。”
一副就此以后母子都要賴上謝明曦的架勢!
謝明曦哭笑不得,點點頭應下。
當日晚上,趙長卿尹瀟瀟一起出宮回府。
消息傳開,眾臣不由得在私下感嘆。
帝后行事,頗見仁厚氣度。
比起小心眼愛記仇氣量狹窄的建安帝,新帝委實強了不止一籌。謝明曦這些時日的表現,亦遠勝過當年的蕭皇后,足可見大齊皇后的氣度。
待到隔日,謝明曦進慈寧宮為李太皇太后伺疾之事傳出來,宮中內外對謝明曦更是一片贊揚。
大齊以孝治道,哪怕是做個樣子,這樣子也做得極為漂亮了。
也不知是誰傳出了謝皇后的一番話,更令眾人動容。
“皇祖母病重數年,母后因宮務煩心操勞,無暇分身伺疾,心中一直耿耿于懷。今日我能代母后前來為皇祖母伺疾,為母后分憂,為皇祖母盡孝,便是再辛苦,我亦心甘情愿。”
“從今日起,我愿一直為皇祖母伺疾。皇祖母的病癥一日不好,我一日不會接手宮務,亦不會執掌鳳印。”
好一個孝順的謝皇后!
好一個不重權勢品性高潔的謝皇后!
短短幾日,謝皇后的賢名沸沸揚揚,傳遍宮中內外。
相較之下,大權獨攬的俞太后,便有些令人詬病了。
孫媳伺候祖母,當然是應該的。身為兒媳,只顧著攬著鳳印和宮務,對婆婆的病癥不甚過問,打發自己的兒媳為自己代勞,未免有些過分了。
清正剛直的林御史立刻上奏折,參了太后一本。
大朝會上,文武百官皆在朝堂上,林御史略顯憤慨激昂的聲音,在金鑾殿里回響:“……太后娘娘所作所為,對李太皇太后娘娘稱不上一個孝字,對皇后娘娘稱不上一個慈字。臣本不該言太后娘娘之過。只是,臣既為御史,絕不能因敬畏太后娘娘權勢畏縮退后。”
“今日,臣上奏折彈劾太后娘娘。”
“臣知道皇上對太后娘娘一片孝心,子不言母子過。”
“俗語有云,修身治家平天下。皇上身為天子,家事亦是國事。皇上若因孝道二字,對太后娘娘的所有行徑皆默許縱容,才是天家之不幸,亦是國之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