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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章 懷柔(二)

  五日后,椒房殿。

  玉喬低聲稟報:“啟稟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今日又召俞五小姐進宮了。”

  俞太后面色倏忽一沉。

  謝明曦幾乎日日召俞婉進福臨宮陪伴,或撫琴作畫,或隨意閑話。對俞婉的喜愛親近,人人皆知。

  可氣的是,看著聰慧伶俐的俞婉,也是個糊涂蟲。竟很快被懷柔伎倆蒙了心智,每日和謝明曦有說有笑……

  想起來便覺可氣可惱!

  俞太后定定神,張口吩咐:“傳哀家口諭,讓皇后和俞婉到椒房殿來,陪哀家用膳。”

  玉喬應聲而退。

  一炷香后,謝皇后邁步進了椒房殿。

  謝明曦近來心情顯然不錯,氣色紅潤,唇畔含笑,未施脂粉,依然明媚照人。俞婉跟在謝明曦身后,同樣眉眼含笑,容光煥發。

  兩人一同行禮。

  “兒媳見過母后。”

  “婉兒見過太后娘娘。”

  俞太后看一眼,心里火氣直冒,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免禮平身。真沒想到,你們兩人竟性情相投。”

  謝明曦起身后,欣然笑道:“母后說的是。兒媳和婉妹妹一見如故,說話投機。這幾日,兒媳時常召婉妹妹進宮說話呢!”

  一口一個婉妹妹,聽得俞太后胃中一陣翻騰。

  她對謝元亭“施恩”,又給謝元蔚“賜婚”,擺出一副禮遇謝家的態度,以此膈應謝明曦。

  謝明曦的還擊來得同樣快捷。這才幾日,就施以懷柔手段,將傻乎乎的俞婉拉攏了過去……當著她的面顯擺給她看,故意刺她的眼。

  俞太后忍住冷笑的沖動,和顏悅色地笑道:“姑嫂和睦,也是一樁美事。”

  然后,笑著看向俞婉:“婉兒,皇后喜愛你,是你的福氣。你應召進宮,便好好陪皇后說話。別辜負了皇后一番美意。”

  俞婉略略垂眸,柔聲應下。

  俞家人最大的靠山就是俞太后。

  父母和祖父祖母俱叮囑過她,絕不可違逆俞太后的心意。

  謝明曦也曾對她說過:“母后年齡大了,性情愈發固執古怪,容不得人拂逆半句。你我都是晚輩,不管母后說什么,都聽著便是。萬萬不可頂撞。”

  “不過,聽不聽是一回事,照不照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說到這兒,謝明曦沖她頗有深意地笑了一笑:“婉妹妹,你是個心思細膩的聰明人。定然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見。”

  待正午用膳時,俞婉不肯入席,堅持站在俞太后身側,為俞太后布菜。

  俞太后心中的慍怒稍稍散去,午膳后,留下俞婉說話。

  “婉兒,你叫哀家一聲姑母,哀家有十數個侄女,最欣賞器重最喜歡的便是你。”

  “哀家并未胡亂賜婚。哀家為你賜婚小謝探花,是相中了小謝探花的才學人品。待日后,你就知道哀家的一片苦心了。”

  或許是因高高在上久了,或許是因俞太后的目的太過明顯,這一番言不由衷的話,失了真誠,只讓人覺得寒心和可笑。

  俞婉口中恭敬應下,心里不知為何,涌起一陣陣悲涼。

  這幾日,謝明曦召她進宮,并未說什么俞家謝家的事,連謝元蔚也很少提起。兩人多是談論詩詞子集,或是撫琴作畫下棋。

  謝明曦是蓮池書院最出色的學生,也創下了連續五年歲考滿分的記錄。

  俞婉同樣在十歲之齡考入蓮池書院,那一年,正是謝明曦光華最盛的時候。俞婉對謝明曦的欽佩,貨真價實,并未摻假。

  幾日相處下來,俞婉心中的欽佩,變作了微妙的仰望。

  滿腹才學隨和可親的謝皇后,和父親口中那個陰險狡詐的謝皇后,儼然是兩個人……

  俞婉的信念在不斷地搖擺。

  俞太后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婉兒,你要記住,你姓俞。哪怕你嫁為人婦,你也永遠是俞家的女兒。有哀家在,謝家絕不敢慢待你半分。若謝家輕慢于你,哀家定不會輕饒過謝家人。”

  俞婉定定心神,柔聲應道:“太后娘娘說的話,婉兒都記下了。”

  俞太后又道:“你是待嫁之身,不宜時常出府。哀家和皇后說一聲,日后不便時時召你進宮。”

  “是。”

  俞太后見俞婉十分柔順聽話,心中的怒意總算退去。賞了俞婉數十匹上好的宮緞,才讓俞婉出宮回了俞府。

  “你連著幾日召俞五小姐進宮說話。看來,母后是被你惹急了。今日正午便截了胡,將俞五小姐召進了椒房殿。”

  當晚,福臨宮的寢室里,傳出了盛鴻略有些戲謔的聲音。

  謝明曦目光微閃,嘴角微揚:“母后日漸浮躁,越來越沉不住氣。連這點小手段,也能激得母后動怒了。”

  人一旦浮躁易怒,便容易出昏招。

  宮外勢力被大大削弱,宮中也不再是俞太后一個人的天下。權勢便如攥緊的沙子,再用力,也無法全部攥住,緩緩地從指間流出。

  俞太后如一只困獸,陰晴不定,喜怒無常。

  盛鴻隨口問道:“你覺得俞五小姐如何?”

  謝明曦非常中肯地說道:“聰慧敏銳,外柔內剛。謝元蔚能娶她為妻,確實是他的福氣。”

  因自身天資出眾,謝明曦于人于己的標準素來頗高。很少這樣夸贊過哪一家的閨秀千金。

  盛鴻略有些訝然,笑著調侃:“我以為你是故意做給眾人看的。沒想到,你是真得欣賞俞五小姐。”

  謝明曦淡淡一笑:“俞婉很聰明,所以,我從不在她面前說母后的不是,更不會說俞家的不是。”

  “正因為她聰慧過人,她才更清楚自己將會面臨何等的尷尬境地。”

  “她的終身幸福與否,無人在意。母后以她為棋子,按進謝家。俞光德這個親爹,也無維護她的意思。”

  “這一切,她焉能察覺不出來?”

  “我什么都不用做,也不必多說什么。只要我表露出善意,只要我待她親近,她便會動搖。”

  “她對自己的家族,已心生隔閡怨懟。她將是謝家婦,我對她的善意,能令她在謝家立足。”

  “她是聰明人,自會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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