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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報信

  第二日程時去衙門后,尋思著是不是該早些將消息告訴李落。

  但專門走一趟未免太過刻意,就好像自己很空似的——程時不想第三次聽到程曦問他為何不去衙門。

  他翹著腳在官署中百無聊賴,開始懷念戍守西北的時光。

  大漠中,蒼穹下,縱馬馳騁御敵千里,這才是好男兒該過的日子。

  哪像如今……京畿衛也好、兵馬司也好,這些人官靴里穿的是白綾襪,刀鞘上鑲的是琉璃寶,若不是官服有制,只怕他們能在上頭繡出朵花來。

  程時又想起自己精心訓練的精銳親衛騎,不由很是扼腕——也不知白白便宜了誰!

  楊翰忽然匆匆來找。

  “頭兒,方才東城兵馬司的人過來,說是昨晚上李家那處舊宅子走水了,一整條胡同都是舊屋老宅,連著燒了十幾戶。”

  程時瞬間沉下臉:

  “可有人命?”

  “好在先燒起來的是李家那處空宅,巡夜的發現早,沒鬧出人命來,只是那一片沒有水龍,火勢太旺沒法子阻。”

  程時聞言,心中的火也蹭蹭燒起來。

  若非李落搬得早,只怕就要難逃一劫!

  此事不用想也知是誰干的。只是這手段卻恁地歹毒狠辣,全然不怕牽累無辜不說,好歹李寐也是朝廷命官,竟敢這般放肆無忌地下手。

  誰借了他周家這么大膽子!

  “人可抓到了?”

  楊翰立時抑揚頓挫地噓了聲,不以為然道:

  “哪能啊!兵馬司那些人您又不是不知道,聚眾鬧事能逮個正著,這種小偷小摸之事什么時候抓到過人?”

  遇上必須給交代的,那也是隨意逮幾個來湊數應付,以冤錯居多。

  程時冷笑:

  “他們不是最擅抓包頂替么?”

  楊翰愣了愣,立時明白了程時的意思。

  抓不抓得到人不重要,只要最后得到指證是周家干得便成。有了證言,又涉及光祿寺少卿府,此案便要越過縣府交給順天府審理。

  順天府尹沈崇本就與威遠侯府是姻親,周家能干出這種事,底細又豈會干凈?多少能審出些首尾來。

  紫禁城掉下塊磚便能砸到三個五品官,難道還怕主持吏部的程原恩找不出個人來給皇上管膳食么!

  楊翰不由看著程時一臉曖昧——頭兒這是為那狀元郎的妹妹絕后患罷?

  他跳起來便大步往外去,頭也不回興沖沖道:

  “得嘞!這就去招呼!”

  程時冷哼,隨即又覺得此事不算小,值得他專程走一趟告訴李落——順便也可將李寐回京的消息告訴她。

  程時便名正言順去了李家。

  李落正在院子中裱畫,她將刷好漿水的綾絹貼上背紙鋪開晾干,一抬頭卻看見程時大步走進院來,一點也不拿自己當外人。

  她手下一頓,輕輕將畫紙搬到一旁并上前與程時見禮:

  “程大人。”

  程時沒注意李落稱呼的更改,朝李老爺子的屋子抬抬下巴,問道:

  “怎樣,老爺子最近可有起色?”

  李落垂下眼,笑著輕輕道:

  “好多了,如今由人扶著,每日還可到院子中坐一陣。”

  程時便走到案臺邊看了看畫,又問:

  “是用的新紙墨么?”

  李落點頭,看著字畫道:

  “是,您帶來的澄心堂紙與青墨皆為珍品,用來作書畫果然不比尋常。”

  誰知程時聽了便道:

  “既好用,回頭就讓人多送些過來。”

  李落聞言,忙要開口勸攔。

  然而她抬頭看到程時,想起他的脾氣,話到嘴邊不由又拐了個彎:

  “我這兒不比那些書齋書閣,專門辟了庫房存放紙墨。若堆久了反而蟲蛀泛潮,倒損了品質,還是待用完這些再說罷。”

  程時并不懂這些,見李落說得有板有眼便也隨她去了,卻聽李落忽然問道:

  “程大人,您今日過來……”

  程時經她一問,便用一種“今天天氣很好”的口氣與她輕描淡寫說了舊宅走水之事。

  李落聽完后驚出一身冷汗。

  倘若那次沒有程時相助,按著她原先打算的那般一點一點搬家,只怕如今她與祖父還留在舊宅里逃不過這一劫!

  她心有余悸,不禁怔怔喃語道:

  “……好在人無損傷。”她說著一頓,又皺眉問道,“那屋子可是都燒廢了?”

  程時瞥了她一眼,心知她擔心受牽連的那幾戶人家,便道:

  “你也不必過意不去,待回頭將賬一并算在周家頭上,讓他們盡數賠付便是!”

  李落聞言心下微松,忽然神色一肅,朝程時屈膝微福,真心感激道:

  “程大人高義相助,大恩難謝,李落身無長物唯有丹青一技可報……日后定當歲歲為您祈福,求愿順途安泰、本枝百世。”

  程時聽到后來臉都黑了——他連個媳婦兒影子都沒有,要她年年給自己求什么后代昌盛!

  程時臭著臉,好歹忍下了沒有去罵她。

  他漫不經心道:

  “是了,想起另還有一事要告訴你。”

  李落不由抬頭,盈盈妙目很是認真地望著他靜候下文。

  程時忽然便想,她總是一副深潭無波的模樣,喜怒之情都清清淡淡的,若是得知李夢林要回來也不知會有何反應?

  如換作程曦,應該會欣喜若狂地躥起老高。

  但若是李落……就算不至于像程曦那般,至少也會暢然歡欣罷?

  程時很想看看行止如尼姑般刻板矜持的李落暢快歡笑是什么樣子。

  他清了清嗓子,輕描淡寫道:

  “昨日得到消息,吏部下了李夢林的調令,著他任通縣縣令。”

  說著朝李落瞥了一眼。

  誰知李落卻怔怔站在那兒,望著他毫無反應。

  程時等了等,然而李落連眼睛都未曾眨一下,就仿佛沒聽懂一般。

  他不由皺眉,又添了解釋道:

  “通縣毗鄰大興,就在直隸,你兄長不日便要回……”

  他的話音斷在李落驟然落下的眼淚里。

  只見她唇角翕合,呆呆立在那兒望著程時,眼中卻水霧盈漫、撲簌簌地落下淚來。

  程時怎么也沒想到李落居然會哭起來!

  ……好好的事,她娘們兒兮兮地哭個什么勁?!

  程時一臉地懵然。

  偏李落越來越傷心,哭到后來索性捂嘴飲泣,仿佛要把這些年所有的眼淚一氣兒流光似的。

  程時頭都大了。

  他很想大吼一聲讓她閉嘴,卻又怕將李落嚇出嗝來——程曦小時哭鬧,就曾被他嚇得打了半天嗝。

  程時瞪著李落,居然可笑地生出一絲想跑路的念頭來。

  身后忽然有人“咦”了聲:

  “四哥?”

程時聞聲臉一黑,不由在心中罵了聲娘。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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