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定下九月初七上香,程曦那日陪著李落在山門下與王氏演了出“偶遇”的把戲。
雖然心中早有雛形,但當王氏真的見到李落時仍感到有些意外。
她看著眼前形似弱柳扶風、神似傲竹臨雪的清瘦少女,怎么也無法將她同跅弢不羈的程時聯想到一起。
就好像……寒光鞘柝上配了一串雨露素華的柔白梔子。
王氏隱去眼中異樣,輕輕攜起福身見禮的李落,溫和笑道:
“李姑娘不必多禮。”
李落忐忑的心便落下了一半。
程曦在一旁悄悄朝她擠眉弄眼,王氏權當沒看見,笑著招李落同行往大殿去。
一眾丫鬟婆子便捧著熏香、坐墊、扇帕、茶具等物跟在她們身后,簇擁著她們走上山門小道。
王氏看了李落一眼,見李落步履如常、神容恬淡,眼中笑意不由加深。
她一路撿些家常閑話隨口問著。
李落一一恭謹回答,言辭間進退合宜。因她常年跟在李寐身邊耳濡目染,自有清濯氣質,雖瞧得出分明很緊張,行舉間卻仍能做到不妄自菲薄,亦不汲汲顏媚,持節而不傲。
王氏暗自點頭,心忖程時選媳婦的眼光倒是不錯。
寺門外早有知客僧候在那兒,見了王氏等一行人忙迎上來,恭恭敬敬將她們請入大殿去。
王氏接過三支迦南香,面向佛像舉香齊額,躬身敬禮。
禮畢后她將三支香插入爐鼎香面中,依次排成高低相同的平安香,而后又退回蒲團前跪下,閉目合掌于胸行三禮九叩。
而后王氏垂目合掌求禱一番,作勢便要起身。
李落站在后面看著,心中想起程時的話:
只知喟然長嘆者,何來資格求如意與所欲?
她咬了咬唇,忽然走上前一步,伸手輕輕扶住王氏。
同樣要上前的沈繯與程曦見狀,不約而同的立時縮回腳退到一邊去。
王氏有些意外,抬眼看向李落。
只見她一貫平靜淡然的神色裂出一絲緊張,盈盈妙目輕垂,扶著自己的手也有些不知該如何安放。
……因著老四,這個清泠通透的才女如今透著一股手足無措的笨拙與可愛。
王氏面上露出暢然笑意,反手搭在她纖細的手臂上緩緩站起身。
李落的耳尖微微泛紅,程曦與沈繯不由相視一笑。
卻見王氏看著李落,溫和笑道:
“好孩子,你替我去給老四請一道平安來,可好?”
李落一怔,隨即低下頭輕聲道:
“是。”
卻是整張臉都紅了。
程曦瞧著便悄悄附到沈繯耳邊道:
“大嫂,這下你可有的忙了……四哥向來性子急!”
沈繯忍不住噗嗤一笑,隨即嗔怪地瞥了她一眼,忙朝著殿中佛像合十拜了拜。
程曦則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貓。
待李落請來平安符,王氏一行去了相國寺后山的茶室飲菊茶,午時用了素齋后又去禪堂聽禪師講了一回經。
下山時,扶著王氏走路的人已然換成了李落。
她們行至山門,見迎面有幾個婆子丫鬟簇擁著一位夫人上山來。
那夫人面容白皙,身形微腴,穿著一身醬紫海棠遍地金褙子,珠翠滿鬢、風盈暗香。
王氏不由緩緩停下腳步,程曦也朝她們望去,但她并不認識這位夫人。
沈繯悄悄道:
“這是承恩侯府蘇二老爺的妻子楊氏。”
程曦心中一跳,忙凝目朝楊氏細看。
那楊氏見了王氏等人不由一愣,隨即緩緩走來朝王氏笑著招呼道:
“這不是威遠侯府的程夫人嗎?可巧,您今兒來上香?”
王氏沖她微微頷首,道:
“蘇二太太。”
楊氏聞言神色變了變,一直看著她的程曦不由暗自撇嘴——既無官身又無爵身,可不就應該叫她一聲太太么。
難不成誰都該捧著皇后的面子喚她一聲“夫人”不成?
卻見楊氏瞥了王氏身邊的李落一眼,尷尬笑道:
“這便是程小姐罷?果然清麗標致……”她目光掃過王氏身后程曦,不由一愣。
怎得又冒出個小姑娘?
王氏見狀目光一沉,微微在李落身前擋了擋,看著楊氏淡淡笑道:
“蘇二太太來上香?”
楊氏正打量程曦與李落,聞言一怔,隨即面上閃過些許不自在:
“啊,是啊,來上香。”她隨即意識到此時已然過午,忙道,“……為著明早上頭香來的。”
倒有些欲蓋彌彰。
王氏看著她笑而不語,楊氏也無心多留,匆匆客套兩句便帶著人離去了。
王氏看著楊氏背影,暗忖她應該還沒反應過來。
但保不準楊氏回頭品過味兒來跑到蘇皇后跟前去說,到時候生出枝節便不妙了——前陣子安家背約蘇家轉而與陳家結親,蘇皇后知道后將安家小姐招入宮去,生生作局讓她在昭和帝面前落了個“失德失儀”之名。
陳家回頭便退了安家的親。
王氏一點也不敢大意,暗忖此事必須得在昭和帝祭天回來前定下,省得夜長夢多。
她回去后立馬便著手開始準備與李家過定的事。
如今李寐還未回京,這婚事便只能由李老爺子來落音。
王氏有意給李落做臉,但程原恩去了泰安,能做媒人的幾位也都不在京中。若讓昭哥兒上門去則輩分又不夠,難免讓人覺得自家輕視李落。
王氏很是為難。
程曦就給她出主意:
“母親,四哥與李夢林在國子監讀書時的祭酒大人是誰呀?”
王氏聞言眼睛一亮,忙讓程昭去程欽處討了名帖找那位祭酒。
她回頭又擬了個單子交代沈繯:
“……當初你們成婚時我也是私下貼了的,這些自我庫里走,添在過定的禮中。”
沈繯看著單子不由道:
“母親,就怕李家比照這禮單準備嫁妝會有些難……”
王氏卻一點也不擔心:
“老四不是存了這么多年的俸銀么?正好派上用處。”
這是要程時拿銀子給李落置辦嫁妝。
沈繯哭笑不得,立時便依著王氏意思馬不停蹄地開始置辦定禮。
王氏還嫌不夠,回頭又讓項善家的去安排一番,找了批行內人在市面上造勢,將李落化名“對月居士”的畫作名聲給狠狠抬起來。
一時間,府里上下熱熱鬧鬧全在忙著置辦程時的婚事。
程曦站在一堆綁著紅繩的定禮中,摸著納彩時送的大雁,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沒想到程時與李落的婚事居然就這么迅速又順利地定下了。
也不知待程時回來得知這一切,會是個什么神情?還在為找不到小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