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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零章 遠謀

  “平王上書要建大越水師?!”

  薄遠錯愕地幾乎拿捏不住手中茶杯。

  容潛低頭疾書,聞言眉眼都不曾抬一下,輕輕“嗯”了聲,冷淡道:

  “朝廷不在意是否建水師,只在意要不要花銀子。”

  薄遠被平王這番大膽舉動所帶來的震驚還沒緩過來,隨即又被朝廷的這番態度再次震驚了。

  組建水師是何等大事,況且平王數代鎮守福建,旗下養有抗倭兵士萬余,說是與北地城陽王一般的存在毫不為過。

  這種情況下,朝廷不但對其毫不設防,還每年有求必應撥許多軍餉。如今連組建水師這般大事都不曾放在心上,卻只在乎是不是要花銀子!

  昭和帝與兵部的人,腦子里都裝著什么?難道就因為平王姓章?

  相對薄遠的錯愕,容潛卻覺得朝廷的態度十分正常。

  一來平王鎮守福建幾十年卻沒有什么大功,海寇依舊斷續來犯,論人心威望平王大大不如;二來水師所行之處乃海域,上岸后不過是一群沒有炮火馬匹的大腳莽夫罷了,不會對朝廷構成威脅。

  但北地的鐵蹄就不同。

  這才是城陽王與平王的根本區別。

  他放下筆將手中書信折起放入信封,當著薄遠的面用火漆封上后交給他。

  “此事我已在信中詳細說明,你派人送去王爺處便是。”

  薄遠捏著信想了想,試探道:

  “卻不知世子這消息從何而來,怎得外頭竟沒聽見一絲風聲?”

  容潛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眸閃過幽森。

  薄遠背上又升起熟悉的寒意——自容潛從金陵回來后,整個人愈發讓人不寒而栗。

  他識趣地轉開話題:

  “……童安挑了那當地富戶與官家,只需言其宅地或是祖墳之下有礦脈,他得奉皇命開采,那些人自會大把地奉上銀子來。”薄遠頓了頓,笑得略帶得意,“聽說區區一個縣城,他便征了近萬兩礦稅銀子。”

  而大越全國一年的國庫稅銀收入才不到八百萬兩銀子。

  童安如此,其余在京畿地征稅的內侍宦官自然也是如此行事。他們奉皇命勘測征稅,誰也沒有膽子說個不。

  昭和帝此番嘗到了大甜頭,只怕等不到明年便會將礦稅之政在全國推行。

  容潛可以預料,待征收礦稅的內侍到了九邊重鎮時會是一番怎樣局面。

  “遼東馬市已開,警告童安日后繞開那處,莫去自尋晦氣。”他淡淡道。

  薄遠卻不以為然:

  “正因遼東開了馬市,才更該讓童安過去!這皇帝前腳剛批了他們自營馬市,后腳就派個人來征礦稅,這不是戲弄人又是什么?”他輕笑,“換作別人去遼東,只怕心有顧忌不敢放開手腳,晃一圈便算作交代了,唯有童安最合適。”

  童安為城陽王辦事,自然是將水攪得越混越好,讓遼東與朝廷之間的矛盾越尖銳,他的功勞便越大。

  薄遠與容潛的態度恰恰相反,他認為童安應該爭取來年去遼東。

  容潛便不再多言,端起茶默然不語。

  薄遠見狀便起身告辭,容潛穩坐不動,甚至連眉眼都沒抬一下。

  待薄遠走后,白青涯才緩緩上前道:

  “世子,薄先生好歹是王爺的人,您若是太過駁他顏面,只怕日后不好共事……”

  容潛又提起筆開始寫信,漫不經心道:

  “那是日后的事。”

  等到城陽王起兵造反成功才有那共事一說,若不然他薄遠算個什么東西?

  容潛草草寫了兩行字,放下筆將信交給白青涯,命他封上后派人送去給何琨。

  白青涯接過信匆匆一瞥,見容潛只說了兩句話,是建議何琨莫要讓童安去遼東征稅。

  他很是意外,沒想到容潛于此事竟這般執著。

  “世子,在下以為薄先生說的也不無道理,時局越亂于我等便越有利……”

  容潛忽然抬眼看向白青涯,問道:

  “王爺身邊可有堪重用的宦臣內侍?”

  白青涯愣了愣,直覺道:

  “童安啊。”

  話一出口,白青涯立時便反應過來。

  童安若去遼東征礦稅、剝銀子,只怕遼東總兵嚴伯齡等人要將童安恨之入骨。

  日后城陽王若將童安棄了倒也罷,說一句成事所需便是;但若城陽王沒有將童安做棄子反而重用他,那如今這番征稅之舉便落了利用與挑撥之實,只怕嚴伯齡等人心中必然生刺。

  城陽王身邊沒有宦官,童安是他少有的幾個心腹宦官之一。城陽王日后斷不會將皇城內務這等關系自身安危之事交給他人打理,童安只要能活到那時,必受重用。

  只怕遼東與城陽王之間就會落下罅隙。

  新朝初建,城陽王非但動不得遼東,還需懷柔籠絡他們。屆時于政務軍餉上只怕就會多有被動,搞不好還要養出第二個城陽王來。

  城陽王為成大事興許會不計日后,但何琨不同——何琨有所圖,日后要仰仗遼東之處甚多。

  這番話對城陽王說沒用,對何琨說卻絕對有用。

  白青涯想明白這一番關節,不由背上微微泛寒。

  容潛的心思竟這般縝密可怕,別人走一步看十步,他卻是走一步看百步,已將事情考慮到了那么長久之后!

  白青涯怔怔片刻后,忙低頭藏起眼中驚懼,恭恭敬敬地拿著信退了下去。

  容潛閉上眼微微揉了揉眉心,不過片刻又有人進屋來。

  “爺,白先生怎么了?”裴霖莫名其妙地看著外面,“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容潛不理他的口無遮攔,道:

  “何事?”

  裴霖想起來意,忙道:

  “是了,先前撒木讓人帶話來,說程小姐今日出門了,是與程四爺的未婚妻一同出去的。”

  容潛一怔,隨即眉心微皺。

  這才過了十幾日,她可將身子徹底養好了?怎得還在這般寒冬大雪之日跑出去?

  “可知去了何處?”

  裴霖愣了愣,道:

  “不知道,但是撒木守著呢……再說了,程小姐身邊還有秦肖在,您就別擔心了。”

  如今放眼整座京城,敢惹程曦的怕只剩下姓章的。

  容潛不語,看著窗外枯枝上未化去的殘雪靜默許久,也不知在想什么。

  裴霖怕容潛一時沖動跑去找程曦,便硬著頭皮清了清嗓子,提醒道:

  “爺,您可還記得午時與廖大人有約?就是中軍都督廖大……”

  容潛忽然起身更衣。

  “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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