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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四章 后發

  程曦沒想到李落這般敏銳。

  她腳下微滯,輕聲道:

  “興許罷,并非人人如陳沚那般鮮恥無狀。”

  李落聞言點點頭。

  她因著從前的事,向來對這類官家權貴子弟無好感,覺得他們都是不學無術、仗勢欺人、不講人倫五常之輩。

  后來此念因程時兄妹略有改觀,又加之今日之事,倒覺得從前是自己偏頗了。

  人心何其復雜,之美之丑之善惡又豈是身份環境能簡單判定的?

  李落忽然有些明白為何李寐自云南回來后,會同她說出“世上千人萬事,鮮有純粹對錯”這種話。

  就連那個自小固執清傲的兄長在經受一番磨礪后都變了,可見世間道理本非一紙書卷幾行字能道明的。

  李落轉頭打量程曦神色,見她有些神思不屬,心忖程曦今日之行的雅興定然已被敗得一干二凈,倒不如早些打道回去。

  她正這般想著,便聽身后響起程時老大不高興的聲音:

  “你倆亂跑什么?”

  李落與程曦停下腳步回頭,見程時自梅林間踏著積雪大步朝她們走來。

  他黑著臉幾步走到跟前,看著程曦皺眉道:

  “不是說去亭子等么,怎得又來了這里?”

  他先前耐著性子陪李寐與人周旋,聽那幫人扯著酸文恭維客套了半日,本就滿腹煩躁,誰知待他好不容易脫身去了賞花亭找李落時卻未見人蹤影。

  程時頓時就炸了。

  程曦見程時臉色不好,怕他脾氣來了會兇李落,就解釋道:

  “我們去時見亭子里有人了,故而……”

  話沒說完便見程時轉頭對李落道:

  “她自小野慣了愛到處亂跑,你莫跟著胡來!可知我與李夢林到處找你們?”

  雖仍是一副老大不高興的模樣,語氣中卻沒有絲毫火氣。

  程曦才知道程時對著李落是沒有脾氣的。

  她訕訕閉嘴。

  李落沖程時莞爾一笑,柔聲道:

  “是我疏忽了,還道你與哥哥要同那些人周旋許久……本該先來同你說一聲才是。”

  程時讓她這番連哄帶認錯搞得哪還有一點脾氣,睨了程曦一眼,道:

  “與你何干?”

  在他心里,李落便是有什么錯,那也是叫程曦給帶偏的。

  程曦靜靜聽著他們倆說話,忽然開口道:

  “此地太冷,我先回了。”

  說著轉身就走。

  念心忙跟上程曦,臨走前忍不住責怪瞪了程時一眼。

  四爺眼中如今只看得見自己媳婦兒,哪還會管妹妹是否有何不妥——若是從前容少爺在,又怎么會讓小姐受這樣的委屈!

  念心看著程曦煢煢孑行的背影,想起方才容潛一副陌路人的神情,不由心疼地眼圈都紅了。

  程時被這主仆倆忽然而至的情緒鬧得莫名其妙,轉頭問李落:

  “怎么回事?”

  李落略帶怨怪地睨了他一眼,道:

  “……回去再說罷。”

  他們與在另一處尋人的李寐匯合后便匆匆打道回府。

  李寐對這個突然決定沒說什么,程時卻有些惱火——他難得委屈自己陪著李寐風雅一回,誰知敗興而歸。

  李落回去后將遇上陳沚之事悉數告訴了程時:

  “……好在遇上那幾人解圍,若不然我們都不知要如何擺脫那人。”

  程時聽得怒火中燒,面上冷如冬月寒霜。

  “為何在梅山時不與我說?”

  李落太了解程時的脾氣,倒是一點也不怕,嘆了口氣溫和安撫道:

  “你若當場發作了那人,痛快是痛快,只是人多口雜,若傳出一絲風聲小九難免讓人非議。”

  人言可畏,李落太明白這個道理。

  程時何嘗不知李落的顧忌,但他仍被陳沚膽大妄為的舉動氣得怒極。

  ……不過一個破落長公主府出來的東西,是誰給了他陳沚這份膽量?

  竟也敢打程曦的主意!

  程時便將所有的怒氣全遷到了陳沚頭上,尋思著找個機會將陳沚狠狠治一治。

  然而不待程時有所行動,陳沚便先倒了霉。

  他在青樓喝花酒時與人起爭執,叫對方人多勢眾拖進巷子便是一頓狠揍,最后是讓人給抬回大長公主府的。

  太醫連夜上門,卻說他有一條腿的筋給傷毀了,怕日后行走上會有些落殘。

  大長公主第二日親自尋上了順天府衙門,逼著順天府尹沈崇定要將行兇之人找出來繩之以法。

  沈崇打了一套太極,稱行兇之處乃京城內圍地界屬兵馬司管轄,順天府衙無權越界,若要抓人訟審還需兵馬司協辦。

  三言兩語便將人打發去了五城兵馬司衙門。

  五城兵馬指揮聽聞后拍著桌案怒斥此事惡劣,同大長公主連連保證定當全力緝拿行兇者。

  然而待人一走,五城兵馬指揮便轉身回了內堂,同坐在那里喝茶的容潛道:

  “……已打發走了,待拖上幾日再報個非京中人士對付過去便是。”

  容潛微微頷首,謝道:

  “讓大人費心了。”

  指揮使聞言哈哈一笑,為容潛添了茶,道:

  “不過舉手之勞,只是世子最好同您那些朋友說一聲,日后行事還是莫要這般張揚氣盛。京中達顯云集,萬一下回惹了不好惹的,便是咱們也壓不下來啊!”

  容潛但笑不語,領了他的情。

  回到靜安胡同后容潛招來撒木,淡淡道:

  “此回便罷了,若再發生這種事,你自己知道該怎么辦。”

  寒冬臘月的,撒木腦門上卻沁出一頭汗。

  “屬下保證,絕不會再有下一次!”

  容潛便不再言語。

  撒木退下后,裴霖走進屋來,將剛收到的火漆信交給容潛。

  “……是二爺的。”

  容潛拆開信大致看了一遍,隨即微微皺眉,目光在信上某一處停了片刻。

  裴霖不由問道:

  “爺,怎么了?”

  容潛將信遞給他,裴霖接過來一看,見何琨在信上說北地將秘密派人去福建見平王。

  然而他看到信的最后,臉上忽然露出驚訝的表情。

  “爺,二爺信上提到的這個安之和尚,可是妙空大師收的那個俗家弟子,表字安之的馮家少爺?”

  容潛默了默,道:

  “應該便是他。”

  裴霖臉上神情終于變成了錯愕。

  那個酒色財氣樣樣沾的大少爺……他怎么出家做了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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