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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零章 種仇

  程曦立時循聲望去,卻只見巷尾一角橘色裙擺飛快隱入墻后。

  對方既是女子,想來不愿招惹是非。

  程曦心下微沉,琉璃眸子覆著一層霜色冷冷盯著陳沚,腦中飛快地轉著。

  此地離秦肖停馬車之處有些距離,卻不知大聲呼喊的話秦肖能否聽見……她目光看向陳沚身后不遠處的茶舍后門。

  她們方才就是自那里出來的,青岫與馮三小姐興許還在里頭。

  只是事情若鬧開去,惹出閑話不說,家中也必然要弄清楚她為何會來此地。

  程曦不由心下生出一股火來——這個陳沚,就似狗皮膏藥般讓人生厭,怎得偏偏又遇上了他!

  卻見陳沚已然朝她一瘸一拐走來,笑道:

  “程小姐,想不到你我竟這般有緣?上回梅林匆匆一別,不料今日卻在此地又相遇。”

  程曦冷冷道:

  “陳沚,你幾番無狀,我均看在大長公主面子上未同你計較。你若再不識好歹,便是大長公主也保不了你!”

  這個道理其實根本無需程曦點明,但觀如今的程家景況,但凡腦子清醒的人都不會傻到去惹程曦。

  然而陳沚不是。

  大長公主能養出陳清那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孫女,自然也能養出陳沚這樣渾然不顧的孫子。

  陳沚慢慢向她靠近,程曦微微后退。

  “我怎就不識好歹了?”陳沚看著程曦涎笑,“我不過雪天偶遇程小姐,念著幾次交情想送你一程,與你說說話,這傳出去……怎么就成不識好歹了?”

  真要將事鬧大傳出去,他雖然討不了好,程曦的名聲也保不住。

  陳沚不信程曦這般不在乎。

  程曦不由皺眉看向陳沚,見他面色蒼白,雙目赤紅,眼中有些迷醉之色,像是一副宿醉方醒的樣子。

  她意識到,陳沚此時是不太清醒的。

  若陳沚當真不管不顧青天白日做出失禮之事,自己總不能與他玉瓦皆碎罷?

  她目光轉動,見陳沚的兩個轎夫與兩名隨從分別堵住了自己去路,不由心中大恨。

  誰能想到青天白日在這京城中,竟會遇到陳沚這種渾然不顧后果之人!

  程曦心中惱怒,眸中光色流轉、冷著一張臉俏生生站在那兒,雪白銀狐皮毛圍著精致的下頜反倒托出一份嗔怒嬌麗之色。

  陳沚看著這樣的程曦不由又癡了。

  ……她怎得這般好看?

  就像個有血肉的瓷娃娃般,不論是賞花宴上與人言笑晏晏的模樣,還是梅林中對自己不屑一顧的神情,便是此時惱怒之色都這般撩得人心癢癢。

  陳沚昨夜與人花樓飲酒一夜宿醉,本就憋了一身的火不曾泄干凈,加之酒性未散,見到這樣的程曦竟有些把持不住。

  他回頭見巷子口街上隱約有人往這里張望,卻又匆匆繞開,一副不愿惹事的模樣。

  陳沚不由色膽包天,拖著行動不便的腿就朝程曦靠去。

  一股又酸又臭的酒味撲鼻而來,程曦立時后退一步,背抵住了巷子的墻。

  念心想也不想就上前一步擋在她身前。

  “你再靠近一步,仔細我家四爺收拾你!”

  陳沚聞言輕嗤一笑,卻忽然想起什么,不由臉上神色突變。

  他直勾勾盯著程曦,陰沉道:

  “……可是你找人與我尋事,打傷了我的腿!”

  程曦一怔,飛快地瞥了眼他明顯僵直的右腿,腦中片刻閃過諸多念頭。

  聽這話的意思陳沚先前曾與人發生糾葛,被打傷了腿。若順勢承認興許能嚇退他……可是陳沚此時不大清醒,倘若反而被激怒,誰知道他會干出什么事來?

  程曦這廂還沒做出決定,陳沚卻已經獰著臉上前一步就伸手推開念心。

  念心順勢一把死命抱住他胳膊,扯了嗓子放聲大喊:

  “秦肖——!”

  她的嘴立時被陳沚的隨從捂住,陳沚用力掙開念心,伸手便去抓程曦。

  程曦不及多想,本能地撩開斗篷抬腳就是重重一記撩陰腿。

  陳沚瞬間如抽腸的蝦子一般躬起身,雙手緊緊捂著襠部,臉色慘白發不出聲來。

  所有人均呆住了。

  程曦轉身拔腿就往巷子口跑,然而地上的結冰卻讓她不及跑出幾步就差點滑倒。

  陳沚紅著眼嘶聲道:

  “追……”

  呆住的隨從與轎夫如夢初醒,立時朝程曦追去。

  巷子旁的弄堂中忽然閃出一人擋住去路,幾人見是個挑著擔籮的行腳商,伸手就要推開他。

  那行腳商肩上擔籮忽然猛地一甩,當先一人立時就被砸倒在地。

  眾人還不待反應過來,就聽“砰、砰”兩聲沉重悶響,那竹擔子飛快繞了一圈后回到行腳商肩上,剩下的兩人卻已被打翻在地起不了身。

  所有人均被這一變故給驚呆了,程曦扶墻站住腳回身,正巧與那行腳商打個照面。

  “撒木?!”

  程曦失聲道。

  撒木不由頭皮一麻,這才想起自己因情勢緊急,竟忘了要找東西遮一下臉再冒頭。

  他不由看著程曦露出尷尬之色。

  地上幾人哀哀扶著腦袋踉蹌站起身,撒木一回頭,卻又將他們嚇得跌撞退去陳沚身邊。

  撒木抓著挑擔朝他們走去,幾人立時護住尚無法直起身子說話的陳沚,抓著念心的隨從不自覺便放開了人。

  念心一脫身便跑到了程曦身邊,回頭見那些人互相看了幾眼,有人湊在陳沚耳邊說了幾句。

  陳沚白著臉死死盯著遠處程曦,卻被撒木上前一步給擋住了視線。

  陳沚痛得牙根幾乎咬碎,眼中露出恨毒之色。

  半晌后他輕輕動了動嘴,隨從與轎夫立即半摻半扶將他弄上了肩輿轎子,幾人抬著他匆匆離開。

  撒木這才轉過身,見程曦正仰頭環顧四周,一番張望無果后才望向自己。

  她目光沉靜,什么話也不說。

  撒木硬著頭皮上前,訥訥半晌后才道:

  “……您能不能當作沒見過我?”

  程曦抿著唇一言不發,心中已經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她唇齒幾次微動,最后到底什么也沒問,默然轉身帶著念心朝巷子口走去。

  撒木跟了幾步,見程曦與急急趕來的秦肖碰了頭,這才又閃身消失在巷子里。

  直到所有人都離開后許久,巷尾墻后才慢慢走出兩個纖麗身影。

  袁莘輕輕攏了攏身前斗篷,目光落在泥雪凌亂的地上。

  沒想到竟會讓她撞見這樣一幕。

  “小姐,方才那絕對是程……”

  袁莘笑了笑,打斷道:

  “那鋪子在何處?”

  丫鬟便收了聲,帶著袁莘拐進另一處巷子,走了一段后來到個沒有招牌的小鋪子前。

  袁莘用斗篷兜住頭臉走進去,對著柜臺后懶懶嗅鼻壺的掌柜道:

  “這兒可有香粉?”

  掌柜輕輕拿鼻壺在鼻下晃著,不做聲。

  袁莘默了默,輕聲道:

  “……從外藩來的香粉。”

  那掌柜手下一頓,這才起了幾分興趣,斜眼瞅了她一眼,輕笑道: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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