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是當真病了？”
程曦支著胳膊問道。
孟氏磕著瓜子笑睨了程曦一眼，道：
“腦袋痛不痛的事，別人從何得知？”
程曦不信蘇皇后病了。
離千秋宴不過十來日，蘇皇后居然在這時候病了，還主動將掌管后宮事務的權利交給陳妃與萬妃。
她總覺得這其中能聞到陷阱的味道。
“我先前入宮，瞧著皇后娘娘對陳妃與萬妃頗為忌諱，”她笑道，“原是我多心了。”
孟氏不由“噗嗤”一笑，將手中瓜子丟進云紋描金盤中，朝程曦勾了勾手指。
程曦忙傾身靠過去，便聽孟氏低低笑道：
“聽說皇后娘娘原本僅交給陳妃而已，只是陳妃推說千秋宴為重，怕自己忙不過來，”她頓了頓，意味聲長道，“……生生將萬妃也拖了進去。”
孟氏出身賢陽伯府，是幾代傳下來的勛貴門庭，自有法子打探到許多宮中隱晦消息。
程曦眼中晃過一絲意外，道：
“陳妃提的？”
孟氏見四周無人，便大膽道：
“因是怕萬一出了什么事，好多拉個人墊背罷。”
畢竟皇后病了，千秋宴之事就得她盯著，皇后屆時要在這上頭做文章簡直太容易。
程曦微微皺眉。
年初命婦入宮，陳妃赫然一副同蘇皇后平起平坐的樣子，毫不收斂……并不像是這般小心謹慎之人。
雖說陳考前陣子因福建之事稍有不順，但事后卻因禍得福反而更受帝心偏倚。前幾日昭和帝已然下旨，授陳考與萬蔚大學士位，入閣議事。
二人均位列九卿，陳考屬二度入閣，排位在萬蔚之前。
而如今內閣之首已默認是程原恩，除去即將致仕的兩位閣老，剩余三人中二人是從翰林院直接入閣的，不能算是依附程原恩之下，卻也沒什么話權，另一個是莫良佐，卻看不清立場。
此番陳考等人入閣后，內閣至少將分為四個派系，這是近幾十年來最復雜的內閣政權局面。
昭和帝當真是一點都看不得臣子集權。
這道理陳考定然提點過陳妃。
程曦思忖著，陳妃此舉怕是避嫌居多，到未必是真的怕皇后給她下套。
畢竟后宮的地位從來都是前面朝堂決定的，只要陳考不失帝心，陳妃便是將千秋宴辦砸了，昭和帝也不會因此不待見她。
“怎么，”孟氏伸手在程曦眼前招了招，將她注意喚回來，“你今日跑來，就是打聽這些？”
程曦“啊”了聲，隨即想起自己過來的目的。
“不是，我就是有些好奇。”她頓了頓，繼而問道，“我今日來，是想問問……三叔和六哥最近可有來信？”
孟氏挑了挑眉。
“究竟是想問你三叔呢，還是暉哥兒？”
程曦干笑兩聲，一連串問道：
“他們可都好？山西最近沒再出什么事了罷？先前那些鬧變的兵可還有再起幺蛾子？”
孟氏聞言便嘆了口氣，道：
“你三叔便是有信也都是給你祖父與父親的。倒是暉哥兒來過幾次信，說一切都好，讓我莫擔心……這爺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性子！”
程曦想了想，試探問道：
“兵變時馮寶殺了那么多亂兵頭領，不是空出許多缺兒嗎？三叔可報了朝廷將人補上？”她頓了頓，“聽說好幾個都是總兵府下軍官，那可都是三叔身邊最近的人。”
孟氏經她一問，倒是想起來了。
“暉哥兒似乎提過……說是報了朝廷。”她皺眉道。
程曦有些泄氣，這便是沒有下文了。
卻聽孟氏接著抱怨道：
“這老六也是，好不容易憑著那平亂的軍功晉了千戶，就該同你三叔說想法子調回京來！”她拉著程曦的手道，“他都老大不小了，整日待在那鳥不拉屎的地兒，卻去哪里說一門合適的親！”
程曦一愣，不由道：
“您希望六哥回來？”
孟氏卻誤會了。
“我早就同你三叔說過，讓老六回京來，好給他說個媳婦兒！”她頓了頓，不滿道，“老六如今怎么也是個五品了，難道我還能給他相門不般配的不成！”
程曦看著孟氏的嘴一張一合，卻只字不曾聽進去。
程原恩要將家中之人盡數遣散離京，孟氏卻還盤算著讓程暉回京來娶妻成親！
難道父親的打算竟是瞞著二房與三房的？
程曦心中閃過一絲震驚，卻立刻否定了這個念頭。
不會，父親不是獨善其身的人，且祖父也不會坐視不理。
她腦中一時便有些亂，尋了個由頭同孟氏告辭后回了憑瀾居。
錦心正在歸置一盤首飾。
“小姐？”她見程曦皺著眉回來，便迎上去問道，“三夫人不知道嗎？”
程曦回過神，隨即“嗯”了聲，一下躺倒在羅漢床上。
那日程欽說程時也要離京，但于要去哪里，程欽卻只推說還未定下，并沒有告訴她。
后來她去問程時，得知程原恩已同他談過此事。
程原恩的說法是看不得程時在京中渾渾度日，倒不如去外頭再攢些軍功。至于要去哪兒，也只說待到時看看哪里有缺兒。
程時當然不會信。
當初程原恩是為了讓他避開西北是非之地而將他調回京中的，這才一年功夫，怎么就“看不得他在京中渾渾度日”了？
但離京的安排正巧合了程時最近越來越躁動的心意，他同李落商量后，決定順從程原恩安排。
程曦今日去孟氏處打聽，本是想看看程時會不會被調往大同去——畢竟前世，程時就是在大同慫恿著程原定連夜投奔了北地。
她怕歷史又會重演。
但心中卻不知為何，又隱隱希望程時當真能回到大同去。
“小姐，”錦心見她這模樣，勸道，“您不如放寬心罷，侯爺與老爺要做安排，想來不會將四爺推入火坑里。”
程曦抿了抿嘴。
到底何處是火坑，誰能說得好？
她眼光掃過，見小幾上碼放著的首飾，問道：
“這又是要做什么？”
錦心聞言，將首飾盤往她那邊挪了挪，道：
“今日秦肖陪馮大家去金銀樓……吳掌柜讓他帶回來的。”
程曦一下坐直了身。
她怔怔看著眼前花式簡單卻做工極為精致的首飾，張了張嘴，半天才道：
“馮寶祿……見到他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