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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一章 自甘

  袁莘聞言一怔,問道:

  “何出此言?”

  “我昨日實在不適,中途離席時偏巧就遇上她了!”萬舜卿滿臉晦氣,“后來宴上端了螃蟹,我聞不得那味兒,也是覺著極不舒服……卻瞧見程曦在偷偷看我!”

  袁莘想了想,道:

  “會不會是你多心了?她能知道什么!”說著一頓,“你如今可是寧王側妃,身份不同,她羨慕你心存不甘也是有的,愛打量就讓她打量去!”

  萬舜卿微微皺眉。

  袁莘到底眼皮子淺薄了些,以為寧王側妃的身份便可以頂天了不成?只要寧王一日未曾登上大寶,側妃就只是個名目好聽點的妾罷了,什么也不是。

  這名頭拿去唬唬別人還行,程曦卻絕不會放在眼里。

  萬舜卿懶得同袁莘解釋這些,可一想到昨日中秋宴,心中便有十二分的抱怨與不滿。

  “……明知我如今不適,偏還要我去吃那螃蟹,又腥又膩的,忒也惡心!”

  她這分明在怨怪萬妃。

  袁莘沒有接話,心中冷笑連連。

  幾個月前萬家打算為萬舜卿定下禮部侍郎家的公子,可她除了章澤卻是誰也瞧不上。

  萬舜卿幾乎日日將袁莘找去哭,說若要她嫁給那禮部侍郎家只有五品官級的小兒子,還不如絞了頭發去做姑子。

  袁莘也不希望萬舜卿嫁給那種莫名其妙的小官。

  她日日耐著性子安慰萬舜卿,給她講些鄂州府當地的趣聞軼事解悶。

  這其中有一樁大戶小姐與寒門秀才暗度陳倉、瓜熟落地后家中不得不妥協將她下嫁的官司。另還有一樁是某官家良民身的小妾靠著媚藥色授魂與,生生將主母逼得被休棄后扶成了正妻。

  這兩樁閑聞在袁莘說來云淡風輕、談笑而過,卻如毒刺一般扎在萬舜卿心里瘋狂滋生藤芽。

  她日日想著章澤對她的深情許諾,想著章澤被賜婚后那悔恨懊惱的神色,有些念頭便一日比一日熾盛。

  只要能嫁給章澤,哪怕是側妃的身份,她相信自己終有一日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可除非章澤當上太子,不然萬蔚與萬夫人是絕不肯讓她去給章澤做側妃的——這樣太浪費萬舜卿嫡女的身份了。

  然而章澤能不能坐上太子位,何時能坐上太子位,誰能說得準?

  倘若昭和帝為章澤賜婚的對象是程曦,那萬家把握就會大許多。可如今寧王妃是劉瓊英,程曦卻成了承恩候世子的未婚妻,章澤不但沒增助力,還多了梁王這個競爭對手。

  萬家不打算拖著萬舜卿的婚事壓這個寶,決定趁她如今正是大好年歲時結門有利的親事,故而謀了禮部侍郎家的婚事。

  萬舜卿怎么鬧都沒用,最終無法只得求了袁莘幫忙。

  袁莘被她纏磨好幾日,終于“萬般無奈”地答應了。

  端午私會,萬舜卿用了袁莘尋來的“良藥”,果然讓章澤失了分寸。

  兩人在沿河酒樓的雅間小榻上鸞鳳顛倒,窗外龍舟賽得如火如荼,鼎沸的鼓擂號鳴遮蓋住一室荒唐春色。

  萬舜卿不再是完璧之身,若再嫁去禮部侍郎家便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

  萬蔚氣得當眾將萬舜卿的母親狠狠罵了通,連帶萬夫人也被冷臉相對數日,萬舜卿從家中最得寵的孫女一夜之間失寵備受冷眼。

  但事已至此,只有將萬舜卿嫁給章澤做側妃才能將損失減到最小。

  萬蔚本打算過個一年半載再將萬舜卿嫁入寧王府去,誰知萬舜卿卻有了身孕。

  這大大打亂了萬家的計劃,萬蔚當即便要將這孩子打了——若傳出風聲,章澤與萬家的名聲便全都毀了。

  萬舜卿與她母親嚇得去萬夫人處哭,萬夫人到底疼愛了萬舜卿十幾年,被這一哭兩哭的便心軟了。

  她勸萬蔚道,若是寧王將來成事,萬舜卿又能在劉瓊英之前生下長子,那這身份的意義可就不同了。

  無嫡立長,是歷來的規矩。

  萬蔚因著這一句“長子”最終放過了萬舜卿,選擇將她匆匆抬入寧王府。

  章澤于此事上自知理虧,又清楚自己必須事事倚仗萬蔚,故而對萬舜卿那是百依百順,將親近萬家的姿態做了個十足十。

  萬舜卿愈發認為自己當初的決定沒有錯。

  她對袁莘也愈發親近,已然將袁莘當作最緊密的好友,如今遇事都找袁莘商量不說,于王府之事也什么都不瞞著袁莘。

  她相信袁莘一心幫自己。

  “……推說我身子不適不行么?偏最近皇后風頭強盛,她不愿招惹又怕日后讓人懷疑,便非要我裝作無事一般出席賞花!”萬舜卿絞著帕子,眼圈都紅了,“那蟹性寒,本就是不能吃的,倘若我有個好歹可怎么辦?”

  袁莘看了萬舜卿一眼,垂下眼藏住嘲諷之色。

  這位大小姐當真是被寧王哄得分不清南北了。

  要知道萬舜卿用這種手段入了寧王府,再加上這非嫡出的長子日后可能為寧王招來非議,萬賢妃豈會看到萬舜卿順眼?

  只怕她私心里就盼著萬舜卿吃出個好歹來!

  袁莘彎起嘴角輕輕一笑,拉著萬舜卿的手柔聲安撫道:

  “娘娘一番苦心,不也是怕你日后讓人非議嘛,終是為了小世子好!”

  萬舜卿被“小世子”三個字哄得渾身舒坦,卻仍睨了袁莘一眼,道:

  “胡說什么,是男是女都還不知道呢!”

  心下卻覺得自己這胎必然是個兒子,但即便是個女兒也無妨——劉瓊英連章澤的人都拉不進房里,莫說生兒子,將來能不能有孩子都是個問題。

  當今皇后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么。

  萬舜卿面上又露出了自信之色。

  袁莘在一旁靜靜看著她,腦中想起自己第一次入萬府時,萬舜卿當著一種官家小姐的面,問她:

  「聽說鄉下地方,有許多私定終身、奔而為妾之事,可是真的?」

  袁莘輕輕撫著手上鐲子。

  京中高門小姐們當真有多金貴嗎?不見得罷。

  她面上露出溫婉笑容,耐心聽著萬舜卿又絮絮叨叨說起寧王對她的溫存來。

  直到將近午時,袁莘才同萬舜卿提出告辭。

  “用了飯再走罷。”

  袁莘搖頭笑道:

  “你昨日受了一番苦,保不定王爺今日要來陪你,我若在此豈非大煞風景!”

  萬舜卿覺得袁莘不但貼心,還極為識趣,知道主動回避章澤的道理。

  她讓人送袁莘出府,也被袁莘攔了:

  “……你身邊需要人伺候,我自己認得路。”

  萬舜卿便由她去了。

  袁莘起身離開,走出院子后忙匆匆往花園走去——萬舜卿說過,章澤無事時常在這個時辰過去陪她用飯。

  她緩步走在花園子里,目光不斷往四處搜尋著。

  卻忽聞身后有人“嗯?”了一聲。

  她心中一喜,翩然回過身。

  不遠處花徑小道上,章澤一身真紫團龍紋常服,正背手立在那兒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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