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今天就是我的死期吧。”
在林蔭道的盡頭,巴力舉步維艱。
在這片陰風不停的大道上,彌漫起了詭異的白霧,在這些森寒的霧氣里,能隱隱約約看見無數人形的肢體在內攢動。
怨氣,已經凝如實質。它們像霧氣一樣擴散,迅速污染了這片大地。
巴力感覺自己腳下有東西在蠕動,他低下頭,發現有無數雙或大或小的慘白手掌,它們從白霧中伸出,抓著他的腳,讓他動彈不得。
薄如紙片人般的陳偉南在白霧中飄行著,他晃動著面條一樣的手臂,抓住了巴力的脖子。
巴力就這樣被陳偉南拖曳著,他的視野慢慢倒退,眼睛也逐漸模糊。回頭一看,他發現有一個快遞箱正敞開著,里面空無一物。
“那是,我的快遞箱……”
那個快遞箱上布滿了深色的手印,巴力知道,那是箱子被他緊張時手上的汗液所浸濕的痕跡。
“它,要把我塞進去嗎?”
呼出一口寒氣后,巴力低頭望向臺階下,林閑所在的方向。
“嗡……嗡……”
貨車在馬路上疾馳而過的美妙轟鳴聲已經清晰可聞,林閑的心跳變得更加急促:因為,他離和這個恐怖的地方說再見的距離,只有不到十米了!
可惜,突如其來的黑暗,覆蓋了他的眼睛。
“咯咯咯……”
慘白的咒怨手掌,按在了林閑的眼睛上:一張恐怖至極的女人臉,出現在了他的身邊,近的就連她臉上每一寸的藍白色皮膚都清晰可見。
——謝幕之時,伽椰子,終于以最恐怖的姿態出現了。
陡然的失明讓林閑腳下一空,重重摔到了地上,他還沒來得及起身,就看見伽椰子那殘破的,被切碎拼合的臉靠了過來。
“!”
在危急時刻,才能看出臨場反應的重要性:林閑咬緊牙關,他條件發射地將右手的符紙往伽椰子的臉上一貼,但是當他的手靠近伽椰子的臉時,卻不能再近一步!
——之前是守命符紙讓咒怨不能靠近,現在咒怨反而可以讓符紙接觸不了它們了!
接著,林閑身上的白色皮膚開始蠕動起來,一些縮小的咒怨手腳從林閑被污染的皮膚上伸了出來,就像是真菌感染一樣快速擴散!
粗略一掃,林閑發現伽椰子的脖子就是從自己的左手手掌上伸出來的!
林閑左手處被王嘉麗咬了一口的地方,泛起了大片白色的怨氣,伽椰子那面條一樣的脖子就從那里伸出,掛著一張慘不忍睹的臉,朝著林閑纏繞而來!
“嘶!”
林閑大腦依舊清醒,他立刻將最后的枚辟邪銅錢塞到了嘴里,含在了舌尖。
從銅錢上傳來了些許銅銹的味道,但更多的是溫和的氣息,暫時驅離了伽椰子的寒意,但是卻并不能驅散附體的咒怨!
咒怨的力量,已經扭曲了林閑最后的保命手段!
林閑心一橫,他直接將最后的銅錢順著食道吞了下去!!
林閑感覺自己像是生吞下一顆燒紅的鐵球一樣,一股熾烈滾燙的燒灼感順著食道流下,瞬間將他肺部、胃部和各個腔道的組織麻痹了,劇烈的疼痛遍布他的整個胸口,進而擴散至全身!
足以見得,林閑的肉體幾乎已經和咒怨交織,殺傷怨氣之時,同樣對他的身體造成了嚴重的傷害!
“咳咳咳……”
辟邪銅錢的力量讓附體的伽椰子暫時縮了回去,但是林閑那如同白化病一樣的皮膚卻仍舊在擴散!
林閑咳嗽著,右手按在地上勉強站了起來。
他的視野已經模糊不堪,就連十米外的燈光都已經快要看不清楚了。同時,他心臟的跳動也正在逐漸減緩,如果不出意外,猝死恐怕就在彈指之間。
——伽椰子的怨恨,實在是太過強大了!
咒怨的侵襲浸染了林閑的皮膚,他身上已經快要連成一片慘白色,看起來就像是停尸房的尸體一樣!
雖然林閑手里的符紙仍然在盡職盡責地燃燒,胃里的銅錢仍然護住了他的心脈,但是相比于咒怨的怨氣,這些都只是蚍蜉撼樹,腐草瑩輝而已。
不過至少符紙和銅錢還是有作用的:如果不是符紙庇護,林閑的死法就是被伽椰子恣意捏扁捏圓,像是張國豪一樣被拖進另外的空間而死;而如果不是銅錢庇護,估計林閑肚子里現在塞的都是咒怨了。
至少現在,伽椰子還是只能用讓林閑猝死的方法來殺死他。
林閑的意識已經快要剝離了,他僵硬地站了起來,伽椰子那詭譎的長脖子繞著他轉了幾圈,而她那恐怖的側臉就在林閑的臉頰旁,一直凝視著他的眼睛。
——她在等,等林閑所有的保命手段,全部消耗的一干二凈的那一刻。
此時,伽椰子就是獵人,而這些所謂的“輪回獵手”,才是真正的獵物。
“好冷……”
林閑的嘴唇已經變成了青紫色,他用僅存的力氣看了看右手的符紙火苗,將其靠近了自己的心臟,想為血液的循環多取些溫度。
林閑的身后,復活的王嘉麗咒怨也已經靠了過來,她那坑坑洼洼的頭顱,像是嘲笑他不自量力一樣在林閑面前彈跳著。
寒意更甚。
如墜冰窖的林閑意識已經開始遠去,他的精神仿佛陷入了一場夢境:
在夢里,有無數的孩子在走廊里奔跑,夜空中的星星在閃耀,其中一顆尤其閃亮。灰白的假山下,一個女孩正坐在那里,聽著他講著古老的故事,直到那一顆流星墜落而來……
“嘶……”
突然,林閑在半夢半醒間,看見那個坐在身邊的女孩囁嚅著,說出了一句分外清晰的話語。
“你,疼嗎?”
“嘔……”
林閑一張嘴,嘔吐出了已經烏黑失去光澤的辟邪銅錢:在最后,這枚銅錢完成了它的使命,用催吐的方式將林閑的意識從瀕死的幻覺中拉了回來!
咒怨,已經深度附體,林閑看著身上無處不在的怨氣,他已經能感覺到體溫的飛速喪失,身體機能的快速流逝。
“唉……”
林閑嘆了一口,他看了看手中兢兢業業保護了自己整個旅途的守命符紙,突然……
在熾烈的火光中,他笑了。
——火,是人類最原初的希望。
巴力的視野,逐漸只剩下天空。
陳偉南的咒怨拖曳著他,將他放到了敞開的快遞箱旁。
巴力的眼珠子微微動了動,他看見這個快遞箱上,貼著的是他的名字。
——這就是“快遞員”們曾經郵寄的快遞箱,現在反而即將成為他們的墳墓。等到后來,是否會有其他獵人,拿著裝著他們身體的箱子,再次來到這片詭譎之地?
等到那時候,恐怕他們都已經“成為它們的一部分”了吧?
巴力癱倒在地面,而陳偉南正像一個負責的快遞員一樣,他的雙手拿捏著巴力的身體,一絲不茍地“裝箱”。
怨氣侵蝕著巴力的肉體,讓他如墜寒冬。巴力被陳偉南那雙慘白至極的雙手捏過的部位,迅速地僵化失去知覺,然后變成橡皮泥一樣可塑的詭異肢體,最后被陳偉南折疊放入箱中。
“滴答……滴答……”
陳偉南那無眸的眼睛里,不斷滴落黑色的血液,這些血液落地后蒸騰,化為無數白色的怨氣。
好困。
巴力的四肢被極度折疊,他甚至都不知道這不符合物理現象的場景是怎么出現的,但是現在,他已經快不能思考了。
一張死人臉,出現在了快遞箱上方,是陳偉南那恐怖的容顏。
“你就要和我們永遠待在一起了。”
就算咒怨不會說話,巴力也能猜到陳偉南對生者的怨恨。
疼痛已經感受不到了,只有徹骨的寒意圍繞著已經被壓扁的身體,現在唯一能維持巴力生命的東西,就是尚未停止的心跳。
——身強體壯,還是能茍活很久的嘛。
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巴力倒是冷靜了許多。
“不知道花店的新品種花培育的怎么樣了,知書一定能把它們養的很好吧……”
疲勞涌上,巴力感覺自己的心跳正在逐漸遲緩,他上下眼皮開始閉合,困倦襲來。
——也許,這樣死掉也是一種歸宿吧。
就在這時,巴力聽見了林閑的聲音。
“睡著了,可就再也睜不開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