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所里沒有了喪尸,也沒有了爭吵,只剩下林閑和娜塔莎倆人大眼瞪小眼的安靜。
娜塔莎拔掉了身上的碎渣,她草草處理了一下傷口,便開始冥想恢復魔力。而林閑則坐在診所的門口,拋著手里的骰子。
“看來,我改變了很多。”
沒來由的,林閑又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一個男孩,總會不由得學習自己的父親,那個少時在他眼里無比高大的男人。
“我,只看重結果。”
林遠洲曾經對他說過:“兒子,你知道當醫生最重要的是什么嗎?追求結果,而漠視過程。記住,不是讓你‘忽視’過程,而是‘漠視’過程。”
“我們是醫生,我們遵循著結果正義。”
“人類從生到死的路途,是精彩而又孤獨的旅程。”
“每個人的一生,都有著各自的伴侶——親人、愛人、友人……這些伴侶陪著他們走過繁花似錦的人生,但是,直到最后,當生命的繁花凋零的時候,是我們,是醫生見證著他們走過最后的一段路途。”
“生命對所有人一般慷慨,而死亡亦對我們一視同仁。”
“每個人都有不同精彩的人生,但是最后卻要面對著同樣的苦難。”
“‘人生’就是一種過程。”
“而我們,需要‘漠視’這個過程。”
曾經講到這里的時候,楊遠洲推了推眼鏡,他的眼睛里有幼時林閑所理解不了的瑩光。
“兒子,我曾經在醫院工作了好幾年,這對于人生只是短短一瞬的幾年里,我卻見識到了很多生離死別。”
“車禍中滿身鮮血,骨折腹穿的傷者;癌細胞增殖后屢遭病痛折磨的病人;打架斗毆到渾身青腫,呼天喊地的年輕人;垂垂老矣,連抬手力氣都沒有的耄耋老人……”
“衰、老、傷、病……這些病患,他們渴望著我們的治愈,他們其中的一些人,被我們治好了,在感恩戴德中繼續著人生,但是更多人,卻走向了人生的終點站。”
“兒子,我仍舊記得,曾經在醫院的時候,一個孕婦對著我們哭喊,喊著為什么沒有救下她的孩子,而她那絕望的眼神,依舊深深刺入我的心臟。”
“更令人心痛的是,我看見了她那早夭的,已成人形但卻無法享受生命旅程的孩子。”
“兒子,你覺得,將這些行醫‘過程’全部納入心中,這會是一種多么大的痛苦?”
“人,是一種溫柔的動物,我們擁有一種野獸所沒有的東西——同理心。看見別人開心時,我們也會開心;看見別人痛苦時,我們也會分擔痛苦;我們有嫉妒,我們也有慷慨,我們回應著別人的情緒——這,就是同理心。”
“但是,這種心情對醫生是致命的,如果你不漠視它的話,你會‘分享’這一份苦難。而對醫生來說,死亡的苦難幾乎是每天都有的。”
“化療掉光了頭發,和家屬整日以淚洗面的病人;為了喚醒車禍后的植物人,在他身邊每日都守在病榻前訴說往日故事,強顏歡笑的病人家屬;天災人禍后,在手術室中接受手術的重創病人,還有那些在外面焦急、痛苦等待著的家屬……”
“而到最后,我們大部分時間卻只能說一句:‘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兒子,你覺得這個時候,我們面對家屬時,口罩下是什么樣的表情?”
“醫生,追尋的是結果正義。而這個‘結果’,就是‘救人’,為了這個結果,我們‘不擇手段’——手術、配藥、化療、靜脈注射……而那些‘過程’對你的影響,那些悲傷的,痛苦的,每一個病人和每一個家屬的滄桑故事……”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
“有的時候,漠視是一種對你自己的保護,也是對病人的保護:讓你在拿著手術刀的時候,不會因為門外家屬的祈禱而感到沉重的壓力。”
“這,就是追尋‘結果’時,必經的‘過程’。”
“兒子,如果你將來也要走上我這條路,那么記住:追求‘結果’,漠視‘過程’。”
“最后,成為更好的人。”
父親對孩子的影響潤物無聲,這讓林閑習慣以“結果論”思考,處事干凈果決。
“我不知道這么做對不對,”林閑抓緊了骰子,“她想恨我也無所謂,反正最后的結果,我們都會活下去。”
這時,對面的娜塔莎也慢慢睜開了眼睛:“我恢復了一些魔力,差不多夠用了,你靠近一點。”
說著,她雙手合十,一些金色的輝光開始繚繞在十指之間。
“魔法?”
娜塔莎有些疲憊地回答:“只是普通的治療法術而已——清創、再生、植皮一氣呵成,簡單有效。”
林閑沒有多說什么,他蹲在了娜塔莎面前,看著她將金色的光芒輕撫到自己的創口處。
左肩患處傳來輕微的疼痛和酥麻,這讓林閑感覺有些意外:左肩的貫穿傷已經讓他的左臂失去了知覺,只有神經的逐漸接連才會反應出酥麻瘙癢的觸感。
“見效很快啊!”
“那當然,這可是‘魔法’,咳咳……”
娜塔莎臉色有些蒼白,她為林閑治療之后,自己的氣色明顯有些頹唐。
林閑動了動手臂,才發現自己的左肩已經能行動自如:“不愧是白銀級的獵人,謝謝了。”
“我只是一個醫師而已,”娜塔莎擦了擦臉上的血污,隨后抬頭看著林閑,“治好你的手臂了,然后呢?”
“然后,給我唱首歌?”
林閑搖了搖頭。
“別那樣看著我,雖然現在我在你心里的印象肯定不好。”
說著,他抽了個椅子坐在旁邊:“休息吧,無論是睡覺還是什么的——我不知道你們魔法師是怎么恢復的。”
林閑指了指大門:“但是我會保護你,直到你徹底恢復力氣。這,就是交易——屬于我的那一部分。”
娜塔莎咳嗽了一聲,笑了笑:“你是個如此理智的人,就不怕我恢復了力量后殺了你?”
林閑翻了個白眼:“我還怕喝水噎死呢!別廢話,該睡睡該吃吃!”
“你這個人,真奇怪……”
娜塔莎抹了把臉,然后盯著了林閑,一字一句地說道。
“那么……你帶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