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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刺繡好玩嗎

  湛長風大病了一場,在梅花盛開的日子里好轉,老皇帝怕她身體吃不消,暫且停了她的功課,讓她好好休息。

  以往一天十二個時辰,她有八個時辰不得閑,不是跟著老皇帝上朝批奏折就是做功課,與先生們求教。

  陡然一閑,她也不知自己該做什么。

  總管眼觀鼻鼻觀心,巴不得小祖宗安分地待在寢殿里,這病剛好,要是出去吹點風又復發了,他怕是十個腦袋都不夠砍。

  恰時侍女進來,白嫩柔夷捧著長頸青瓷瓶,一支怒放的紅梅斜插。

  湛長風道,“梅園的花都開了么。”

  總管只能吩咐宮人去準備軟轎,著重囑咐要密不透風。

  圍上厚實華美的銀狐披風,接過手爐,湛長風緩步出門,踏上軟轎,無處不在的檀香讓她有點悶,微撩開了點簾布,惹得總管大呼小叫。

  簾布又被蓋得嚴嚴實實。

  老皇帝在她生病期間召了和尚道士來,又是念經又是作法,這據說清神醒腦.辟邪防鬼的檀香就是那會兒留下的。

  只是湛長風有潔癥,不說衣食住行方面有多么嚴苛的清潔要求,就連這空氣沾了異味,都叫她心里不舒服,但也好在沒到無可救藥的地步,忍忍還是能忍下去的,就是脾氣會變得不好。

  到了梅園,凜冬的風一吹,她暢快了不少。

  放眼望去,十里白雪紅梅,恍如冰火,耀眼.高潔,灼人心神。

  “殿下,您瞧這傲雪寒梅的景致,多美啊。”總管撩開一束斜到白石小徑上的枝椏,沾了雪的花骨朵顫了兩下,竟綻放開來。

  這個意外而新奇的瞬間讓湛長風心情大好,“你留下陪孤隨意走走,其他人在外邊候著罷。”

  “是。”侍衛婢女行禮告退。

  總管以為自己的話取悅了太子殿下,更是搜腸刮肚組織華麗辭藻,要將那景致編織成錦繡文章。

  所幸總管的語言還算應景,湛長風就任他去了。

  湛長風從地上撿起一朵梅花把玩,且聽且看,目光越過覆到遠方的火熱顏色,沒入白茫,那里有山。

  它還在。

  湛長風復又沉冷下來,這萬般景色都入不了她的眼。

  “殿下,那里有座亭,不如去歇歇?”總管察言觀色,及時建議道。

  亭子在梅園深處,掩在白雪紅梅里。

  彼時,亭子掛了帷幕,暖爐生煙,一二八少女坐于其中,繡著梅花。

  總管遲疑起來,暗自懊惱,該清場的。

  湛長風并不大在意,走了進去。

  這少女應當在此處很長時間了,一座博山爐已將亭子烘暖。

  少女鵝蛋臉.柳葉眉,眉間有一點朱砂,灼灼似火,她天真爛漫地問道,“小孩,你是哪家的,噯,外面冷,快進來坐坐。”

  總管瞪大了眼,一句大膽差點就吼了出來。

  湛長風也是啞然,但見她神情爛漫.眼神清澈,不似作假,便沒放在心上,朝總管擺擺手,坐到了石凳上。

  “繡花?”

  “恩,今日紅梅染雪,天色初凈,很美。”

  少女輕輕點頭,望向外面的梅林,眼中掩不住笑意,“好漂亮,我以前都沒見過。”

  她又是美,又是漂亮,連湛長風都覺得周邊的景色亮堂了幾分。

  宮人拿來茗茶小食,一一布置,少女好奇地看了幾眼,安靜低頭繡花,像極了江南煙雨之地,純真嫻靜的美嬌娘。

  湛長風見針線來往翻飛,挺秀的枝條上抽芽開花,心中頗覺神奇。

  女工之事,她未曾學過,只聽后宮的妃子說,這是女子必須技能。不學女工,算不得女人。

  后宮的妃子年齡都大了,熄了半生爭奇斗艷的心,挑個安靜舒適的地方,聚一道兒,談著天,繡著花,怡然自得。

  她有時匆匆奔書房上朝堂,就會瞥見這些妃子在楊柳岸.在水榭.在廊下,專注而安寧,像是將一生都繡進了絲綢金帛里。

  “不錯,給我試試?”

  嗨,尾音輕揚,難得的詢問語氣,總管的眼皮都跳了下。

  少女捂嘴笑,“這很難的,且你一男孩學什么。”

  她輕撇湛長風手中的梅花,“粗枝大葉的,瞧你那花都缺瓣了。”

  “它本就是殘的。”

  少女:“那你采它作甚?”

  “撿的罷了,”湛長風的眼中帶著一種篤定的殘忍,“零落便成泥,當如是。”

  她又重復了一遍,“給我試試。”

  天家的威嚴不容拒絕。

  少女吶吶,在這一刻拘謹起來,好似對面不是一個年幼的孩子。

  將未完成的繡布連針遞給她,并且指點了兩種簡單的針法。

  她還想再強調一遍,然而針已經動起來了,小孩神色平淡卻鄭重,手下分毫不差,竟有模有樣。

  湛長風本就學習能力驚人,觀少女繡花時便看穿了它的手法。

  一朵梅花掉落枝頭,花瓣隨風飄遠。

  栩栩如生。

  少女贊嘆,“好棒,你真的是第一次繡?”

  “孤自然是最優秀的。”湛長風放下繡布,呷了一口茶。

  少女忽略了她的自稱,興奮道,“我再教你繡別的,你一定可以練出大師手藝。”

  湛長風似驚訝似無語,搖搖頭,轉身離開,還是批奏折更有挑戰性。

  離遠了亭子,總管躬身道,“那姑娘是新進宮的趙氏。”

  “臨水郡的趙氏?”

  “是。”

  “難為皇祖父一把年紀了,還要靠聯姻籠絡趙家軍。”

  她緊了緊披風,那柔順溫暖的毛領貼了臉,微癢。

  總管垮著一張臉跟在后面,沒敢說那是給你準備的媳婦。而且不知皇帝陛下怎么想的,選的這趙小姐,好像丟了一魂似的,不通人情世故,稚子心性,以后怎么在皇宮活下來。

  湛長風擔心起南方三州的戰事,更沒了賞園的心思,轉道去了經綸殿。

  經綸殿,帝王書房,老皇帝正和幾位軍機大臣商討戰事。

  殷朝已經蛀壞了根基,百姓怨言頗多,加之天冷了,各地陷在寒潮里,凍死餓死者比比兼是。

  天逼我反,不得不反!

  起義軍拉起各種旗號,燒殺搶掠,占城攻地,五服外的那些諸侯,也打起了皇都的主意。易家天下,危。

  可笑的是,滿朝文臣武將,最后出去平亂的是當今帝姬——易裳。

  她終是年紀小,見識不足,只靜靜聽著老皇帝和大臣討論。

  右丞道,“南方的戰亂差不多了,現在又有趙家軍鎮守,是時候讓帝姬殿下回都了。”

  其余人附和。

  老皇帝沉吟幾番,下詔召回駐守在南方三州的易裳。

  等經綸殿只剩下老皇帝和湛長風,她就道,“南方三州能安定,皆憑皇姑多年殺出來的威名,她一離開,恐怕會滋生事端。”

  老皇帝搖搖頭,“你啊,還稚嫩,不懂這里面的道理。”

  “請祖父賜教。”湛長風虛心好問。

  老皇帝撫著胡子,“你也說了南方三州能安定皆憑你皇姑,我就怕他們只認你皇姑。”

  “她的功勞太高了,不好。”

  湛長風現在知道,不是右丞要皇姑回來,是皇祖父要她回來。

  太子垂眸,又問,“難道您還怕皇姑功高震主?”

  自古皇帝為什么怕臣子功高震主,自然是怕被造反。

  老皇帝之前將這個女兒當成了利刃,一半是因為她能力強,一半是因為她的女兒身。

  女兒身注定成不了皇帝,于是老皇帝放心地將征南大軍交給了她。

  但是這個女兒做得太好了,百姓只聞征南將軍易裳,不識廟堂天子,老皇帝就怕她忽然間黃袍加身,掉頭來攻打皇宮。

  湛長風看懂了他的眼神,直言道,“若皇姑能救濟天下,為何不將皇位給她。”

  一向對她和顏悅色的老皇帝狠厲斥道,“胡鬧,女子怎可為帝,這要將祖宗家法置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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