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長風停住腳步,上次慢慢深入倒是沒覺出什么,這次一下子闖進,明顯感覺到這地方薄霧蒙蒙,她退后了幾步,估摸著薄霧和清晰景致的分界線,暗忖,難道這就是村子里流傳的仙霧?
那是傳了許久的說法,一人進山采藥,誤入仙霧,得到仙草,回家救了癱瘓多年的老娘。
還有一種說法是常人進不得仙霧,進去就會迷失在里面。
只是從來沒有一個版本明確說明仙霧在何方。
湛長風也沒管究竟是不是,反正她看到不遠處長著一株喜人的秋山參就進去了,賣得好怎么也有百塊靈石...
于是,她就迷路了。
霧氣不太濃,植被能模模糊糊看清個影,但是她心頭有種揮之不去的怪異感覺。
湛長風俯身去碰腳邊的草,卻怎么夠都夠不著,好像永遠差著一厘米。
等她抬起身子,有陣恍惚,好似方向全都消失了。
不好,神魂在麻痹。湛長風咬破舌尖,維持清醒,深知在這里待得越久越危險。
她走向秋山參的時候是直線走的,就算發現不對勁也沒有轉身,所以她現在唯一能肯定的是,出口在身后如果真的有出口存在的話。
也顧不了那么多,她轉身跑,那就像是一段沒有盡頭的路,她始終沒有停下,也沒有去東張西望,沿著心中劃定的直線,只管埋頭沖。
某一瞬間月朗星稀,湛長風扶住一旁的樹喘息,抬頭四顧,做的標記就在手邊,薄霧就在幾步遠,地方還是那個地方,只不過白天變成了深夜。
湛長風思忖了會兒,放棄再進去的打算,這里有點意思,但是她能力不足。
這廝有時候還是挺自知的。
自知的某人點亮燈籠下山,走到一半,遠遠看見三個火把,這時候誰會上山來?
那伙人也是這么想的,順便多加了一句,進山拿燈籠就算了,你特么拿個青晃晃的燈籠想嚇唬誰!
某幾個忽然看見斜里飄著一盞青燈,腿就軟了,“那...那是什么?”
打頭的少年心中也是一怵,嘴上說道,“怕什么,說不定誰惡作劇呢。”
他高聲問,“那里的人是誰,回個話兒!”
然后他們就看見那盞青燈默默地飄過來了,不禁都退了一步,三個拿火把的人被推到前面頂著,顫顫叫道,“回個話兒!”
離著幾米遠,燈不動了,風微微吹佛,燈芯時而跳動,映著一張綠慘慘.時隱時現的臉。
當時一個姑娘尖叫出聲,整伙人在這聲尖叫下嚇得心一抖,頓時兵荒馬亂,一個少年瘋狂揮著火把,“快走開,快走開,我爺爺是山神姥姥。”
湛長風郁悶了會兒,“到底是爺爺還是姥姥啊?”
讓她過來又讓她走,這些小孩真煩人。
湛長風轉身就走,然后聽到那群混亂的人中傳出一道遲疑的聲音,“易湛?”
“嗯,你怎么在這里?”湛長風想看得清楚點,將燈往前送了送,又是一頓尖叫。
那聲音無奈道,“你可不可以先把燈籠收了,我看著都怕。”
“哦。”湛長風從善如流。
“余笙你認識?”有個顫顫的女聲問。
“放心,是人。”
湛長風已經走到了三個火把籠罩的光明下,瞧著那些個人瞥她影子,不禁道,“你們這些書生膽子也太小了,還怎么學話本和女鬼狐貍精艷遇。”
“誰要和女鬼狐貍精艷遇啊。”那個揮火把揮得最起勁的少年崩潰道。
尖叫的姑娘緊而批判,“你這樣拿著青燈籠嚇唬我們是不道德的!”
聲兒還是顫顫的。
“我沒那么閑。”誰知道會遇到你們,湛長風總覺得每次山上都遇見社學的學生算不得好事,上次遇到程之高幾個,結果被狗咬還讓狼群圍殺,這次...
瞧這些人,望梅居有名有姓的才子才女,你們是多看不起月底考核,才半夜來爬山的。
“那你拿青燈籠干什么?!”這些被嚇著的人似乎和燈籠杠上了,不追問清楚不安心似的。
湛長風只能耐心道,“拿什么燈籠是有講究的,紅事紅燈迎吉兆,白事白燈送鬼魂,寺廟掛黃燈以示莊嚴不得侵犯,知道了吧。”
“你還沒說青燈干什么!”
“青燈啊,”湛長風幽幽道,“陰司巡視,閑鬼避讓。”
眾人感覺有點冷,似乎一想起那青色的燈籠,就止不住發冷,有人小聲道,“所...所以意思是驅鬼?”
湛長風不置可否,余笙已經走到她旁邊了,“大半夜采藥?”
她看到了她的采藥裝備。
湛長風剛想回話,就聽有人自我安慰似地道,“原來是驅鬼啊,以后半夜出門也點個。”
眾人為了活躍氣氛紛紛附和,“對啊對啊,原來還有這個道理。”
“就算不驅鬼,防搶劫也是極好的,誰敢過來試試。”
湛長風雖知道這些學生可能是說著玩玩,但還是正色告誡道,“青燈不能亂點,對我來說是驅鬼,對你們來說可能是送命,后果自負。”
幾人有點尷尬,這家伙會不會說話。
余笙道,“子時快到了,我們走快點吧。”
眾人得了臺階,打著哈哈悶頭趕路。
余笙拉著湛長風落在了后面,繼續剛才的話題。
湛長風道,“你看我有采到一株藥嗎,轉了個圈就半夜了,倒是你們在這里干什么?”
她說得對也不對,尋常人會理解成找了大半天沒找到草藥,不過余笙卻是奇異地看了她一眼,“你進仙霧了?”
湛長風驚了下,夸道,“你怎么那么聰明。”
“我怎么發現你還挺貧的。”余笙笑著搖搖頭,不說仙霧,轉而說道,“有種白葉.紅經絡的花叫烽火引,傳說它是山神的指路之花,得到它就得到了山神的承認,能在好藥山暢通無阻。”
暢通無阻?
湛長風挑了下眉,見余笙狡黠地朝她眨了下眼。
“這種花生長在半山腰上,尋常不見蹤跡,只在每夜子時盛開,仿佛神來一筆般在大地上綻出絢爛多情的花海,不過花海只存在三息,便會凋落湮滅,了無痕跡。”
余笙道,“這里的人都將它當作山神的賜福,且每年山神祭,都會將它采來供在神龕上。”
“三月后就是山神祭了,我們便是來找它的。”
“是嗎?”湛長風覺得她的話里藏著什么,故而也起了好奇,和他們一道去找找。
“是這里了。”眾人停了下來,“接下來等著就行了。”
他們的前面是一片樹林,與身處的樹林,走過的樹林,并無什么不同,根根挺拔的枝干立在那兒,上面枝葉影重重,下面偶有粗壯的根須裸露盤結,低矮植被朝天生長,蟲子在里面細語,有時候也會有什么黑影躥過,大概是野兔.鼠類。
湛長風突然聽見有人肚子叫...
問余笙,“你確定是子時?”
“嗯,子時任何一個時刻都有可能,不過通常是子時三刻左右。”
“好,離子時還有大半個時辰,我先去抓只兔子。”
“你要吃嗎?”
其他人聽了,“抓兔子得多少時間啊,恐怕還沒抓著就子時了。”
湛長風沒聽,躍入樹林深處,過了一刻提著一只兔子兩只山雞回來了,“你們吃嗎?”
才子才女們矜持地應了聲。
“等等,少放辣粉。”
“你是來采藥還是來野炊的,為什么連鹵醬都有?!”
“不不,我不要吃田鼠,拿開,天吶,快把它放生了!”
“還有山雞嗎,太好吃了!”
余笙疑惑,“也不見你吃東西,怎么什么調料都有?”
“觀察記錄需要。”
“嗯?”
“我說,誰注意到已經子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