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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7章 從前

  太子長生。

  湛長風目光幽幽,這是她一出生就有的尊榮,也是老皇帝此生最大的叛逆和狂妄,他第一次違反祖宗典法,將本是太孫的她冊立為太子,以強硬而沉默的態度拒絕一切諫言,哪怕別人誤會他和兒媳有私情。

  他只說:唯有太子才能取代天子,取代我,太孫的位份還不夠。

  任性迷信,像個老頑固。

  湛長風問老人,“你是誰?”

  老人道,“這個問題沒有意義,至少于我。”

  “因為我已經歷千千萬萬個我了。”

  他說,“那么多我消逝,那么多我存在,歷史卻什么也沒記住,歷史沒有記住我也就罷了,連一個時代也會抹去。”

  “即使這樣,你還要走下去嗎?”他注視著她,就像注視著她身后的枯樹,澄澈,而如死般寂靜。

  湛長風注視著他,就像注視著他身后的深淵,平靜,如冰冷的虛無,“我為什么要歷史記住我,若我成永恒,歷史也無法承載我的浩渺。”

  老人露出昭朗的笑容,眼中卻浸滿了悲傷,“你來干什么?”

  “我只是來看看殷氏部落,不過現在,我發現自己從未了解過它,即使從皇宮藏經閣的密室里看到了五千年的歷史。”

  “歷史,從來都是半真半假的。”

  “我需要知道一切。”

  “為什么?”

  “因為它阻礙到了我對‘道’的探尋,我必須在踏出前幾步還有機會改變前,知曉前因,以免后面的路出現差池。”

  “你認為,知曉前因,能動搖你心中的路”

  “不能,但我習慣做事前的準備,確保自己能從容地走下去,而不是走一步看一步,時時被莫名冒出來的東西,擾亂進程。”

  “可生命本身就是個意外,被許多因素左右形成,你又怎么要求事事皆在掌控。”

  “這就是我站在此地問你的緣由。”湛長風看著他,“沒有一個帝王會被動等待,不需要的東西,無法幫助我的東西,試圖干擾我的東西,我會一一剔除,哪怕是我的出身。”

  “你無法擺脫你的出身。”

  “信徒也曾堅信神不會消失。”

  老人目光一緊,眼中的悲傷化為了幽潭,“或許你是對的,你的帝王術比我習得好,有的人知道得越少,心境才不容易崩,要每一步幫他鋪好了,他才會一點點去了解去成長,而我,早已無法勞心勞力,你也不喜歡不在計劃內的意外。”

  他的手中亮起一團光,“這是我的榮辱,也是殷的興衰,你想看嗎?”

  “這會影響我的意志嗎?”

  湛長風不怕看別人的記憶,但會忌憚經歷別人的一生,何況,以他的話,他不是一生,是千千萬萬的一生。

  “只是比較重要的一幕幕景象,影不影響在你。”

  “我看。”

  老人將那團光托起,湛長風走進他的記憶,一開始是混沌和虛無。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常言,鴻蒙初開,先有神魔,再有萬物,而我們,更在萬物前,是三。”

  “神魔在秩序和混亂中誕生了我們,共一萬八千名,我們是太古神民,自稱殷,居乾坤,侍奉于至高神,掌陰陽律令與黃泉道,那時的世界冰冷,沒有任何生命,我們奉命衍化陰陽,創造萬物,歷經九個會元,宇宙億年,完善陰陽之道,開生命之始,緣由,便是調和的第一縷生命之息意外墜入混沌海,致混沌海爆炸,促各類炁產生意識,化先天圣靈。”

  “但這樣是不完整的,祂們本質上與我們沒有區別,是天地誕生的,不會生生不息地繁衍下去,我們掌著生命之息,獻祭我們的軀體,化成大地,萬物從我們的身體中誕生。”

  湛長風看見他們投入一個個星團,在無聲的爆炸中演變成最初的一萬八千個繁衍出生命的星界。

  在生命甫現后,只剩下一團團光暈的神民回到了乾坤。

  又億年,先天圣靈與星界生命爆發爭奪天地的矛盾,從混沌本源中來的先天圣靈生來通曉道法,一道威力便能毀滅一界,而星界生命中,唯從神民骨中誕生的妖族,從血中誕生的修羅族,才能與其抗爭一二。

  神民意識到生命的繁衍出現了漏洞,獻祭自己的神力化成一萬八千道神紋庇護萬族。

  湛長風眼皮一跳,現在所稱的神是神民?!

  但是神紋沒有達到星界,龐大的神力獻祭,像是一根導火線,引起了無量劫,乾坤開始崩潰,滅世危機波及所有星界所有生命,受了一縷生命之息的先天圣靈也逃不開。

  神民無奈之下,獻祭天魂還道,等祂們醒來,祂們便失去了創世的偉力。

  祂們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新的紀元,宇宙法則趨向穩定,每個星界能自己演化出生命,然神魔消失,莫名出現的海世圖籠罩寰宇,祂們拿來休息玩樂的點將臺遍布九天。

  祂們走進點將臺,找到了祂們神力化成的神紋的蹤跡。

  祂們想,這也許是神魔給祂們的機會和懲罰。

  沒有身軀,沒有神力,沒有天魂,只剩地魂命魂的祂們化出人身,走進點將臺,借神紋再次獲得神力,尋回流落在各個乾坤碎片上的同伴,建立神朝,繼續未盡的計劃。

  祂們自稱巫靈族,授予萬族圖騰,教他們自保,后來萬族就將每一個能修成神紋的生靈都尊稱為巫靈。

  萬族中,唯妖族天生有強悍的體質,擁先天神通,不屑于圖騰之道。

  另修羅族自祂們的血中誕生,身弱,擁先天神通,擅長溝通神力,與祂們親近,加入神朝,立下生生世世為之護法的誓約。

  神民因缺天魂,無法再領悟各種大道,偶爾感萬族的信念對修行有益,或可破缺少天魂帶來的桎梏,始究信仰之道功德之道氣運之道,并將其融入了以建立秩序為宗旨的神道中。

  悠久的歲月過去后,三位先天圣靈從點將臺悟得大道,是為混元兩極道尊上迦慈悲世尊太皓清源儒尊,創三教,化九流,廣開山門,招收弟子。

  無法溝通圖騰的生靈先涌了過去,隨著時間的推移,三教主張的超脫因果證己道越來越入人心,信徒眾多,引發第一次道統之爭。

  為抗龐大的神朝,三教祖師成立天庭,任玉昊上帝為天庭之主,管轄萬界,匯聚信仰與氣運。

  時局中,妖族勢弱,處于夾縫,逢吸納億萬星辰光芒而誕生的先天圣靈墜于妖腹,攜妖骨而生,生而為準圣,故被眾妖推為太皇上帝,太皇上帝建妖庭,點化草木精石飛禽走獸,壯大妖族,后察神民之秘,與天庭聯手對付神朝。

  神民的秘密,便是祂們曾為一萬八千個星界的創世主,當祂們突破天魂殘缺帶來的桎梏,祂們就會重新掌握這一萬八千個星界,里面的生靈,生死皆在祂們一念間。

  主張超脫的三教和崇尚自由的妖族害怕了,他們不能相信有創造世界掌控世界的存在,若他們身處這個世界中,豈不是任人拿捏。

  但他們都欠了神民的因果,他們是殺不了神民的,只能將神民的一萬八千道神紋匯成神脈,封印起來。

  神民感覺不到神力,與凡人無異,同時從這一萬八道神紋中來的圖騰全部失效,大半信徒失去溝通神力的能力,唯從自然萬物中得到的自然神紋依舊存在。

  可自然神紋極少。

  神朝就像是被抽掉支柱的高樓,瞬間就崩散了。

  神王,也就是神民中掌管陰陽律令黃泉路和生命本源的大祭司,為保神道不斷,為給神民留一線生機,獻祭地魂命魂,推演出三十六部創界的功法,融入神道,并將這些功法散于九天。

  神民因為缺了天魂,不能再做到創界,但其他生靈三魂是全的,雖不如神民智慧,但仍有機會理解創界的法則。

  神王這一步確實走對了,有人畏懼創界的力量,就有更多人狂熱創界的力量,天庭數位帝君轉入神道,要修得那創界的無上神通。

  天庭實力一落千丈,后面天庭借妖皇煉歸命星盤之事發難,不乏有收服妖庭,強大實力的思量。

  結果引發第二次無量大劫,導致天庭妖庭俱都分崩離析,九天宗門避世六大圣地。

  而在此之前,一部分神民忍受不了像凡人一樣庸碌,攜著能溝通陰世的黃泉道,散去命魂,遁入了陰世,欲重新開辟一條修煉之路。

  另外的神民則遵從神王的遺命隨世而活。

  “從前歸葬林不叫歸葬林,我們稱它為神林,一萬八千位神民,就是一萬八千株樹,祂們遁入陰世的時候,死了九千株。”

  “后來我們也忍受不了庸碌,欲與三教九流一般修習元力真力之類,卻發現修習不了,原來,天庭和妖庭對我們下了不能修煉的詛咒,這個詛咒和神脈封印一樣,即使在天庭和妖庭解散后仍舊存在,十萬年來,也僅松了不到九分之一。”

  “但是太晚了,沒有力量維持地魂命魂,我們就會死去,我們只能一次次轉世,用功德和氣運獲得力量,再用這力量轉世,就像是無限的死循環。”

  “我們能成為萬物之前的三,便是因為我們的天地命三魂是聚在一起的,是神魔之外最強的存在,我們甚至有創造世界創造生命的智慧,不像其他生靈,命魂會隨著生命的逝去而消散,地魂要入地獄受罰,天魂蒙昧,要去不斷修煉才能擦去它上面的塵埃,看清道的樣子。”

  “我們完美而絕對理智,從未聽過感情這回事,然當我們失去身軀,失去神力,失去天魂,我們卻學會了悲傷,學會了懦弱。”

  “十萬年了,我們的同伴已經在一次次轉世成凡人的巨大消耗中厭倦,甚至每一世都要清除記憶才能活下去,我也不例外。”

  乾坤界是神民的祖地,哪怕它崩成了數塊小界,也是祂們最后的庇護。

  神王死之前就將祂們送到了兩個碎片小界上。

  一個是小昆界,這塊碎片上有守護陰陽律令的陰陽池。

  一個是小黎界,這里有他們的神林,神林是他們的出生地,一株樹象征一位神民,神民本是永生的,當他們失去太多后,也會死去。

  老人守在小黎界是最大的幸運,也是最大的不幸,因為祂要眼睜睜看著同伴死亡,不管是遠在其他小界的,還是這個小界的。

  祂幾乎沒有資格自稱神民了,成了平庸的他。

  他最后也只能用清除記憶來麻痹自己。

  但他每一世都不忘收集運氣和功德,這是護他轉世的力量。

  他也不忘壯大小黎界的氣運,小黎界在,神林才在,他才在。

  湛長風看到他每一世都努力活著,努力功成名就,引導世界進程,他曾數次將這個世界發展到了頂峰,人道運氣昌盛,連帶著世界氣運也飛漲。

  一萬年前,他搏了一把,他把從小黎界運道中誕生的五德真輪送給了一個小男孩,想辦法將這個小男孩送出了當時連界門也沒有的小黎界。

  這個小男孩后來成了淵明帝君。

  淵明本來拜入的是仙道,如冥冥中的注定一樣,他最后還是轉入了神道,五德真輪鎮守著玄天一半的氣運。

  通過小黎界與五德真輪的因果與淵明帝君的因果,小黎界的運道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巔峰,甚至在老人的引導下,這些凡人打開了通向界外的門戶。

  可惜成是淵明,敗也是淵明,淵明與迦樓之戰,禍及了整個玄天。

  淵明最后入魔,避到小黎界之舉,更是給小黎界帶來了滅頂之災。

  他無奈之下,利用在五德真輪上做的手腳,將五德真輪鎮守的氣運全部轉到了自身身上,躲進了神林。神林只有神民才能看見,上尊準圣來了也注意不到,看不到。

  他以為淵明沒有氣運加持,用不了多少工夫就會被擒,結果擒是被擒了,可誰想,那兩個尊者會毀掉大半小黎界,封住了小黎界五種德運的源頭,把那些戰犯關進小黎界附屬的五個空間中,將小黎界做成了監牢!

  還搬來藏云澗鎮壓了小黎界的氣數,設下禁制限制小黎界之人的力量!

  他沒有再轉世,他在神林等了千年,等齊了所有尚在小黎界的兩百位同伴。

  共商之下,九十九位攜五德真輪中得來的龐大氣運和帝業功德,獻祭地魂命魂,大舉破解詛咒和封印。

  詛咒已經破了,封印卻紋絲不動。

  若不能復道,詛咒破了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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