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云澗那場洪水仍在腦中不曾退去,生存十數年的故土一朝盡毀,幾億生靈遭受死難,只要一點關于藏云澗的回憶,那時的慘況就浮現眼前。
無論是不是真的白狐,她都該去看看。
柳拂衣提身遁向橘貓指示的客棧,長街上人海茫茫,她剛欲施法找尋過去蹤跡,便聽旁邊的傳來兩聲輕響,是骨指叩在木頭上的聲音。
她轉頭望去,見一人坐在臨窗的位置,桌子上還蹲著一只白狐。
“閣下是?”柳拂衣進到客棧,樣貌雖不認識,氣質卻隱隱有點熟悉,心中驚異。
“湛長風,以前不曾用真容,抱歉。”湛長風道,“那會兒多虧道友收留了白狐一段時間,道友可否坐下喝一盞茶,我也好聊表謝意。”
“你竟是湛長風?”柳拂衣啞然無言,猶記得第一見面,她自稱清虛,后消失在百草院那樁事里,誰想第二次見面,她就用另一張平凡的臉,以湛長風的身份邀她在點將臺斗法,成她百連勝之名。
她還一直奇怪這人為什么會挑自己斗法,原來之前已經見過了。
兩人一坐下,不可避免地談到藏云澗,柳拂衣心中疑惑,“藏云澗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何會變成那樣?”
她一度聽見有人說,是因為湛長風的瀛洲島引來了吳曲的覬覦,才釀成災難,甚至當時一些人皆在怪罪湛長風沒有將瀛洲島給吳曲。
“事情很復雜,藏云澗和神州都鎮壓著東西,瀛洲就是其中一處鎮壓地,我想瀛洲.長老會議和諸侯們都已經在極力阻止吳曲了,可惜,最后還是沒有挽回。”
湛長風低沉道,“瀛洲島下是裝有滅世洪水的寶盒,神州里是三千年前的邪帝,瀛洲一毀,洪水滅世,邪帝也從神州逃出去了。”
柳拂衣默然,竟是這樣?
當時藏云宮所在的乾坤山爆發大戰,幾乎所有強者和諸侯人馬都在往那里趕,原是為了阻止吳曲嗎 對湛長風而言,這件事唯一的益處就是為神州消除了后患,但它終究象征著她的失敗.藏云澗的失敗.小黎界的失敗,她不想多談,“道友現在定居此地?”
“嗯,我祖上其實就是這座島的人,因為傳法才去的藏云澗,后來就待在那里了,我與我小叔,現在也算落葉歸根。”柳拂衣問,“道友呢?”
“我住在冰寒荒原,來此是為找一人。”湛長風朝她打聽,“你可知道汝王島上,有沒有一名叫新十安的人,是一個煉器師。”
“新?汝王島從事農耕,較為有名的是新家開的一家衣店,其他我就不清楚了。”
同一姓,也許有點關系,湛長風問,“那家衣店叫什么?”
“一家衣店。”柳拂衣見她無言,露出進門來的第一個笑容,“挺別致的,不是嗎?”
“夠直白樸素。”亦無他事,湛長風告辭,“他鄉遇故人,著實是幸事,只是我要事在身,這便要走了,道友若去冰寒荒原游玩,可去晝族做客。”
“有緣再見。”柳拂衣起身相送,“藏云澗出來的人都在冰寒荒原嗎?”
“不,只有晝族在,另外大部分修士都去了景耀王朝。”
柳拂衣聞言悵然,不知曾經同在萬秀院學樂道的同門們如今過得好不好,或許她也該出去走動走動了。
白狐也還記得曾經的收留和照顧,叼出一顆珍藏的花種送給了柳拂衣。
柳拂衣嫣然一笑,“小狐貍還是如此可愛,不過,這個我不能收。”
白狐扭頭轉到了湛長風身后,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道友收下吧,這是它自己的東西,也是它的心意。”湛長風直接將自己摘了出去。
柳拂衣還真不好跟一只小狐貍推辭,無奈只能收下,笑著目送她們離開。
湛長風在去汝王島的小船上跟撐船的老叟打聽了島上的風土人情。
老叟是一名筑基,他看不透湛長風的修為,但想會來坐船過去的,定也是低階修士,開口十分自然,“道友是慕名去汝王島的吧,嘿,汝王島有兩個別稱,一個是南部海域的糧倉,一個是修士的衣庫。”
“他們那邊種的靈糧靈蔬靈果,連生死境的道長們吃了也叫好,就是忒貴,咱一般人吃不起,汝家種的東西,就是專門供給黎海各位強者的,當然稍差點的靈糧也有,那就要自己去鄉間跟農戶們買了。”
“衣庫特指的是一家衣店,他家的衣袍都是用云霧天蠶絲制作而成,好點的能當戰甲穿,天下獨一份,別家模仿也模仿不來,你要買,得提前預訂!”老叟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預定了一套,聽店伙計說要排到明年這個時候呢。”
“那你可知道,島上有沒有煉器師?”
“煉器師?沒聽過啊,是不是汝家那種大家族里的供奉?”
湛長風搖搖頭,轉而問,“汝家和這汝王島的島名是不是有關系?”
“沒啥太大的關系,聽說最早在那島上落戶的兩家人一個姓汝,一個姓王,就叫汝王島了,汝家倒是越做越大,王家已經沒落成小農戶了。”
湛長風聽老叟絮叨了一路,半個時辰后上了岸。汝王島與南無島的距離沒有很遠。
據說島上只有一條十字街,其他地方都是果園田地。
凌未初也僅知道新十安在汝王島上,卻不知他的具體位置,若要找,唯有從這條街道找起了。
一個煉器師,就算隱居,也應當不會太偏離自己的專業,她較為認真地關注了十字街上的兵器鋪.打鐵鋪,又去那家有名的衣店看了一圈。
衣店人滿為患,只接受預定,露面的都是伙計,看不出什么。
她便以收糧的名義往鄉間走,和農戶們攀談交流,最后得知姓新的人家都住在西邊一個村落。
湛長風走在鄉間小道上,路兩旁有時是果林藥圃,有時是水田靈糧,周邊有陣法防護,某幾處特殊的私人土地,還用薄霧遮了起來,讓人看不清里面的狀況。
沿著曲折的小道西去,她看見了幾個農民在田間收割靈稻,料想這是新家村的地頭,他們應是新家村的人,便朗聲道,“老鄉,今年的糧食預定出去了沒有?”
那幾個農民抬頭一瞧,笑著擺擺手,“你來晚了。”
“對啊,咱這的糧食好賣,你不提早一年根本訂不到!”
湛長風微笑,“我要的不多,我是專門從北昭來的,家中老爺子早年遭了重傷,曾在這里養傷,承蒙一位姓新的朋友照料才不至于身死,現在人老了,想再吃一次這里的靈糧,再見一次那位朋友,我亦是感恩,只要是姓新,哪家的糧食賣不出去,我都可以用十倍價格買下。”
“哎呦,還有那么一回事啊?”
“我們的糧食基本都定出去了,不過存糧還有,你若要,我可以勻一點出來。”
“對對對,想吃咱們的糧食是看得起咱們,對了,你想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幾個農民放下手頭的活計,俱都圍了過來。
“多謝各位好意,都過去一百多年了,我也不知老爺子的那位朋友是否還健在,純屬來碰碰運氣。”湛長風道,“那人叫新十安。”
“新十安,咱這一輩好像沒這個人名啊。”
“都說了是一百多年前,可能是叔叔伯伯輩的吧。”
“那得回去問問長輩,上一輩的人,我也記不住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