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稍退,且說五尊太上長老把降婁元帥逼落下風,牽制住了他,但到底沒有徹底壓制住,等時間一長,太上長老們的氣勢便跌落了下來,此消彼長,降婁元帥長杖一甩,先將崆武長者打了出去,撞了兩山一湖,濁浪翻天。
嘩啦,那一湖水飛濺出來,澆濕了周遭大地,草木顫抖,碎石拋振,余波不止。
嵌在湖底的崆武長者腹內氣血翻騰,似有一股力將他擰成一團,丟火爐里燒一般。
他心底冰涼,透支生命本源帶來的反噬要開始了!
手腳好像失去了使喚,致使他趴在泥濘的湖底起不來身,回落的湖水噼里啪啦打在他身上,跟滾落的巖石似的,砸得人生疼。
他忍著劇痛,卻聽到了咆哮聲,沉悶至極,像一把把錘子砸著地面。
那是什么,他心中有數。
“本尊燁康,修道兩萬年,也夠本了!”他用盡力氣,沖天而起,一把抱住降婁元帥的腰,將他往虛空帶。
鼓蕩的能量讓降婁元帥皺起了眉,他手中的長杖調了個方向,尾尖捅進燁康太上長老的腹部,貫穿而出,燁康吐出的血侵染了他的背,然他的雙臂始終死死鎖著他,不肯放開。
他身上的能量越來越強,透出了白光,到這時候,還有誰看不出來他是什么打算,他要自爆,他要跟降婁同歸于盡!
燁康鎖著降婁,流血的雙目盯著愈來愈近的虛空,全部本源力量即將透體而出,炸裂開來,他僅存的意志,也與他的目光一樣,定在虛空中。
返虛的自爆,足以殺死另一個返虛尊者!
但就在爆炸的那一瞬,就在他的意識即將消亡的那一瞬,他懷中升起了金光,一記強大的準圣之力將他打向地面,他錯愕之余,涌起滔天悲憤,嘭!
意識消亡,爆炸帶來的白光通天貫地,橫掃八方,北羅道教最后的生存之地無咎道場,頃刻化為煙灰!
煙海臺三位太上長老和炎亭太上長老將將逃離爆炸范圍,余波便將他們沖撞得五臟移位,跌落在地,眼睜睜看著光與煙的深處,那曾經山脈縱橫、寶光彌天的無咎道場,變作了一個深坑。
尚留在山門中的弟子、山脈野地里的鳥獸化為烏有!
時命,時命!
它似乎與外面的死地沒有區別了,生機盡數斷絕!
蟄伏在這大界中的死氣似乎被這一擊,徹底喚醒了,它們在大地的經脈中橫沖直撞,侵吞著最后的生機,地面開始動蕩。
絲絲縷縷的黑色死氣從大地中冒了出來,張牙舞爪,成霧成團,如風如雨,仿佛將天幕也拉扯了下來,天地間的距離陡然近了起來,猶如倆架馬車直沖沖地相向駛來,不僅彼此間要撞個你死我活,也要把隔在中間的生靈撞個粉身碎骨。
“大道何求!”天塌地陷的預兆已起,炎亭太上長老悲慟大嘆,這是她的道途末路,也是道脈末路。
事已至此,追求什么已經不重要了,她只想痛快打一場,拖下來一個敵手就是賺的。
煙海臺三位太上長老看著她沖向降婁元帥,心中焦急,“癡華道友,他有準圣之力庇護!”
燁康太上長老抱鎖他時,他們分明都感覺到了降婁元帥身上飛出的準圣之力,否則,降婁哪能那么容易推開自爆中的尊者!
可癡華太上長老卻是不管了,她的一招一術中蘊藏著她窮盡一生探悟的道,她將她的道盡情演示了出來,然后帶著這凝聚了她一生心血卻依舊無法助她證得準圣的道,跟降婁元帥死斗在一塊兒。
降婁元帥眼中沒有出現一絲一毫的波動,無咎道場的毀滅、死氣的肆虐、北羅尊者的掙扎,如同不曾倒映在他眼底一般。
他的冷靜讓人感到可怕,也給這愈來壓抑的天地添上了死寂。
念動,咒出,手中長杖上浮現出一個個金色咒文,這些金色咒文盤旋在杖身上,釋放出了長杖的靈壓。
毫無疑問,它是一件后天圣寶。
天公杖。
與欲天公試比高者,都將受到碾壓。
只見這金色咒文一出,似將長杖和宇宙力量聯系了起來,千鈞力變成了萬鈞力,攻擊力膨脹,一擊便敲折了癡華太上長老的手臂,將她打入地面。
洶涌的死氣覆向癡華太上長老,雪上加霜。
癡華太上長老原就嚴重損耗了本源之力,又頻頻與降婁相斗,還被自爆余及,道身瀕臨崩潰。死氣的侵蝕,更是縮短了這個過程。
她沒有余力了。
到現在,她都沒想明白那準圣之境,該如何去證,但在這毀滅之始,她忽然知曉,除了道途,也還有叫人放棄生命都必須去堅守的東西。
師門傳承為一,這是道的指示明燈,是修行的起步基石。
天地是二,此乃萬般法的源頭,亦有著養育生靈的偉大。
道者如果隕落,是該將所有從天地間得到的東西,還給天地。
為師門,她愿付出了生命,那么在此刻,為了天地,她該做什么?
癡華太上長老因敵不過降婁元帥而失望,然在這一瞬,她決定將最后一把力氣還給天地。
道體崩潰,血肉爆散,癡華的元神化火而出,鋪天蓋地,灼燒著在全界蔓延開來的死氣。她最終決定消隕在與星界死氣的抗爭里,而不是在明知不可敵后,與降婁元帥死磕。
這選擇是理智的,也是徒勞而絕望的。
火焰高漲,焚燒著死氣,但隨著星界死氣的全面爆發,這一點點元神火焰,如杯水。
四處蔓延的火焰被同樣到處蔓延的死氣圍堵了起來,漸漸只留下一圈火焰凄涼地搖曳著。
被它圈起來的地方,恰是炎亭山門所在。盡管這里此時僅剩下一片焦黑。
煙海臺的三尊太上長老身心俱疲,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么,如果一開始選擇了投誠,是不是就沒有此刻的慘烈了?
如果保護傳承的代價是毀滅,真的值得嗎。
仰頭而觀,地面上的弟子全都死了,虛空中的尊者也隕落的隕落,被抓的被抓,他們還剩下什么?
什么都不剩了。
三尊太上長老的神思又混沌了起來,迷迷瞪瞪的,好像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失智老人。
降婁元帥冷淡地看著他們,長杖高舉。
“手下留情。”佛音忽至,天上落下了蓮花。
來者騎著白豹,披著袈裟,是普世佛國的賢勝菩薩,他也一直在北羅界域中傳教。
降婁元帥道,“和尚來湊什么熱鬧,回你的廟里去。”
賢勝菩薩念了佛號,出言解釋,“我佛與三位道友投緣,我來度他們入佛,還請元帥高抬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