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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她的故事

  “白予?白予?”言琢見過暈浪暈船的人,可似乎沒有他這樣可怖的癥狀。

  白予仍沒反應。

  言琢匆忙起身撐起竹篙,四下看去,這處沿岸都是陡坡怪石,完全沒有能靠岸的地方。

  她再回頭看白予那模樣,汗如水流,臉色青白似要虛脫。

  她一咬牙放下竹篙坐到白予身旁,主動伸手過去,“抓緊我的手!”

  白予像泅水的人遇見救命浮木,下意識一把抓緊了言琢的手,連同胳膊,死死抱在懷里,言琢被迫挨著他坐下。

  竹筏順著水流打著轉,一起一伏往前蕩去,那纖細胳膊的溫度隔著衣衫傳到胸口,翳悶的感覺漸漸散了些。

  “白予?”耳邊傳來的遙遠聲音有種讓人心定的溫柔力量,“不如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你想聽的話,就點點頭。”

  這辦法,她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

  她剛開始出海時,老水手們教她的不暈船的辦法就是分散注意力。

  心神專注到其他地方,自然會削弱環境的影響,若這個故事能分走他的心神也是不錯的。

  更何況,言琢怕自己主動遞上手又讓他生誤會,就想到了這個法子。

  若他聽了這個故事,就應當不會再存些不該有的念頭。

  果然,白予緊蹙的眉心微微動了動,隨即輕輕點了下頭。

  言琢看他有了反應,稍稍松一口氣,開始講故事。

  “很久以前,有個女孩兒,生在一個官宦之家,生活富貴無憂又幸福。“

  白予聽著她的聲音,意識有一絲掙脫出來,她在講她自己的故事!

  “可好日子沒過多久。在她十歲那年,父親被奸人冤枉入罪,奸人將她家抄家滅族。她一夜之間失去了一切,被下放到大獄。”

  “她的阿爺阿娘阿翁,還有其他家人,都死了。”言琢靠在白予身邊,任他抱著自己胳膊,歪著頭看向河岸另一邊的玉林峰。

  她的阿爺阿娘在那里。

  “她以為自己也會死,結果她和小弟被父親好友從大獄里救出,逃過一劫。她和小弟被那家人接回了家,他們對她都好,還有一個少年,對她尤其好。”

  言琢的聲音很平靜,像真的在說故事。

  白予抱著她胳膊的手松了松。

  “她在十七歲那年,如愿以償嫁給了那個少年,以為從此琴瑟相合,幸福到老。沒想到,成親三月后,少年離家去金陵趕考,從此杳無音信。

  “更慘的是,她在他走后知道了一個秘密,那家人想要的并不是她,而是她家的傳家寶。”

  言琢輕輕冷笑了一聲,“她哪有什么寶,他們當然失望了。趁少年不在,那家人撕破了臉,趕她和小弟住到一所破落院里,冷嘲熱諷她吃白飯,趕她出門替家里鋪子干活。她不怕,她寧愿出去做事,所以接下來一年,她不停被派去接應海船商隊,那是最危險最沒人愿意去做的事兒。

  “她在一次出海時遭遇風暴,失蹤半月,回來時發現城里遭海賊劫城,那家人房子都被燒毀,只剩下那少年的幼妹,還有她被趕出府的小弟。”

  白予輕輕抬起頭來,見言琢側顏就在他身旁,說到最后一句時嘴角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

  笑意轉瞬即逝。

  “她好傻啊,她還想找到她的夫君,她不信他也只是圖她家的錢財。她帶著弟弟妹妹去了金陵,開始自己學做生意,一面找尋她夫君的下落。”

  又是八年的歲月啊,一言難盡……

  言琢停了下來。

  白予松開她的胳膊,轉而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言琢沒有察覺,繼續道:“幸運的是,她遇到很多幫她的人,終于可以養活自己和弟妹,也終于,放棄了找那人,她想,他一定死了,她早就是個寡婦了……”

  浪依舊打著旋兒,把竹筏身不由己往前托去。

  “可沒想到,那么多年以后,她以為死了的夫君忽然又出現了。不過,呵呵。”言琢冷笑,“她是被他布局騙過去見到他時,才知道他已經有了新的妻子,還有一雙兒女,你說這樣的人,還來找原來的妻子做什么呢?”

  白予不作聲,眼神寒冷。

  “可他竟然還厚顏無恥要她留在他身邊做妾?!”言琢笑到仰頭,“她自然不愿意!可她也沒想到有人會在那種場合下害她,她推開他要出門時,才發現自己中了毒,連問都沒來得及問一聲是不是他下的毒,她就暈了過去。

  “她的魂魄離了體,卻無法離開自己的肉身,眼睜睜看著他將她抬回了府,又將弟妹接回來,再用她的印章,她的身份,接手了她原來的生意。”言琢不說話了,天上的散星在眼前閃爍,就像她的前身,看得見,夠不著。

  “后來呢?”白予忍不住開口問。

  “后來,她有一天忽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言琢說完,轉頭看向白予,抿唇一笑,“所以,你看,其實我不過是個七老八十的老寡婦,都可以做你阿奶了。這皮相,不過就像白骨精給自己畫了一層皮,沒什么好貪戀的。”

  白予臉有些辣,她早看穿了他的心思?

  言琢抽了抽自己扔被他握住的手,笑著問:“現在好了沒?”

  “沒好。”白予低啞著答。

  言琢見他耍無賴,嘆口氣,“你是單對我這樣輕薄呢,還是對人人都這樣?”

  白予手松了松,人人……除了言琢,他并未試過別人。

  言琢趁機抽回手,手心被他握得生了汗,粘乎乎的。

  她睨他一眼,“按中原規矩,你碰過的娘子可就得娶回去,你怕是得娶個后宮領回去了吧?”

  白予皺著眉,半晌悶聲道:“我不曾對別人……”

  “轟隆”聲在遠處響起。

  言琢立即站起身,“瀑布要到了。”

  說著拿起竹篙。

  “我來吧。”白予見她吃力,站起身,接過竹篙,學言琢的模樣往水底撐去:“是這樣嗎?”

  言琢在邊上教他:“兩手距離再開一些,對,竹蒿撐到底再快速往上換手。”

  白予很快上手,讓竹筏沖破浪的阻力靠往岸邊。

  言琢跳上岸,將竹筏繩結套在一棵粗竹上,白予方拎著風燈跳上岸。

  二人來到洞口,摩挲著攀過那大石來到洞內。

  言琢輕車熟路往里摸去,好在這風燈光線不亮,白予應當察覺不到這山洞里石頭的異樣。

  果然,沒走多遠,空氣里飄來了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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