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滿臉驚惶,兩道已經雪白的八字眉向下耷拉著,更顯得愁眉苦臉。
“這個王胡子是這百十來里方圓最大的綹子幫,足有五十開外的人手,二十來匹快馬。”
蕭鴻年說著用手比了個手槍的造型:“幾乎個個都有這個。心里不痛快就下來找我們的麻煩。”
他一揮手說道:“你看看這還有個屯子樣了嗎?能走的,都走啦!”
蕭鴻年的聲音里帶著無盡蒼涼:“外面有鬼子,家里有胡子,山神爺為啥不開開眼,咱的家都要沒啦!”
說到這,他又開始催:“快走吧,最遲明天,王胡子肯定會下來找咱們晦氣,到時候要是看見大小姐和二小姐……”
這樣細皮白肉的閨女,山里可沒有哇,落到王胡子手里,那還能有好?
林夕說道:“老爺子,咱不怕他們。”
老頭急得直跳腳:“你這女娃咋還說不聽了?他們有真家伙,東陽人的王八盒子,可不是咱獵戶的火銃子。”
“你說的可是這玩意兒?”林夕一邊掂量著手里那把槍一邊問。
“可不咋地,就是這東西,邪乎著那,那家伙要是打上……那家伙,你們……是從……哪里整來的?”老頭有點懵逼。
“借的,王八盒子和馬,都問他們借的,他們看我順眼。”林夕滿不在乎的說道。
蕭鴻年:為毛他們看我從沒順眼過?
當蕭鴻年看見林夕跟變戲法一樣從馬背上的大口袋里不斷拿出各種型號的武器,已經想要去地上找自己的下巴了。
最重要的是,里面竟然有沖鋒槍啊,雖然他老頭子不懂那是啥,可看外型就知道,那可是真刀真槍的大家伙啊,有了這東西,估計所有的綹子幫看見他也都會很順眼了。
村子里有幾個獵戶,也有兩桿自制的那種火銃子,奈何人家是人也多,槍也多,又是兵強馬壯的,他們只能一直讓他們“借”了這么些年。
老頭的臉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興奮的:“有這些大家伙,誰再來借東西,咱們也不借啦!”
林夕笑著說道:“老人家,有這些也不是萬年牢,能不用還是盡量不用,咱可沒地方去補充彈藥去,這小子彈是打一顆少一顆,主要作用還是震懾。”
事不宜遲,林夕帶著幾個年輕人去設置絆馬索。
反正也是自古華山一條路,地點就設在村口。
蕭錦鈺一聽眼睛就亮了:“二姐姐,這次是不是真的要絆他們一跟斗?”
見林夕點頭,蕭錦鈺頓時興高采烈一定要跟著去。
村子里有兩個跟蕭錦鈺差不多的半大小子也圍前圍后的轉悠著,也想要跟著去。
其中一個正在換牙,缺了兩顆門牙的小孩也不怕生,對林夕說道:“二小姐,咱兩個就看看,保證不搗亂,過去凈他們欺負咱們了,現在咱也欺負欺負他們!”
林夕耐心解釋說,現在只是去設置好機關,要等人來了才能絆住。
倆小孩非要跟著,說是看著他們整那些東西,腦子里想著把那些壞東西干倒的畫面,心里都痛快。
小家伙說得居然也慷慨激昂。
林夕覺得每個人這一輩身上都有兩種最可貴的品質:一是熱血,一是天真。
可惜隨著時間打磨,牽絆多了,欲望多了,大多數人這兩種品質就一點點失去了。
林夕跟變戲法一樣,摸出兩塊水果糖來,一人一顆。
結果沒了門牙的饞得直咽唾沫,卻拿著糖飛快的跑了。
另一個說,嘎子是把糖拿給他妹妹吃了。
林夕就問,那你怎么也不吃?
小孩說,等會跟娘一起吃。
林夕看見蕭錦鈺的眼神有片刻黯然,大概是想起了他那個不靠譜的娘了吧。
很快他回頭看見林夕,眸光中再無一點陰霾,他有愛他的父親和兩個姐姐,做人不能太貪心。
爸爸說,十全九美,有一點遺憾,才可得長久。
等到天已經擦黑,蕭鴻年說,放心吧,綹子幫肯定是明天才會來了。
林夕也明白他的意思,晚上路不好走,霧大風大,一來一回也需要時間。
這些山下的村子就是一茬茬的韭菜,長大了他們就來割一次,簡直就跟逛自家菜園子一樣,犯不著連夜跑來冒險。
蕭鴻年叫來全村人,熱熱鬧鬧吃了一頓。
那兩只被林夕搶回來的雞燉了蘑菇,大鐵鍋里咕嘟嘟燉著酸菜粉絲,大籠屜上熱氣騰騰的粘餑餑,缺牙的嘎子告訴林夕,黃色的是粘豆包,紫色那個是粘高粱米的,都好吃。
“可惜,糖都叫那些胡子搶走了,蘸著糖賊拉好吃。等我長大了一定都搶回來!”小豁牙子志向遠大。
林夕從大包裹里拿出兩袋子綿白糖,糠漬醬菜還有梅干,這是從東陽人那里打劫而來的。
大家都是一陣歡呼,沒想到還能吃到這樣的好東西。
東家就是東家,他們一來簡直像過年了一樣。
大家每人分了兩塊東陽人的糠漬醬菜,還真的挺好吃。
一個大嬸說道:“我還尋思,東陽人都跟吃人的妖怪似的,原來他們也吃素菜啊,這小咸菜腌得真入味兒啊。”
林夕笑笑:“他們也是人,我們不是也有好人和壞人,也有胡子?他們也有好人,也不都愿意打仗。咱們那,不主動打別人,可不管是曾天壽還是東陽人還是胡子,真要欺負到咱頭上,那也不能慣著他們!”
“可人家有槍啊,咱們整不過。”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捶了下桌子說道。
這個人叫周二,祖輩都是獵戶,鉆山下套子都厲害,結果一次打了只野豬,因為不甘心讓王胡子借走,結果被王胡子打折了一條腿,還是蕭鴻年哀求著才留了一條命。
林夕看著他:“明著整不過就來暗的,他們有槍,咱們有腦子,因地制宜,這天時地利人和咱們起碼占后邊兩樣,利用好了,就能整得過他們!”
王家墳的這些人吃著那些新鮮物,又看見東家帶來的那些真家伙,再聽著二小姐那篤定的語氣,好像突然間找到了主心骨。
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上,整個王家墳的氣氛開始變得緊張,王胡子那是出了名的心黑手狠、睚眥必報,沒事來總來借東西呢,這會自己個兒東西叫別人“借”走了,那還不得跳老虎神(炸毛的意思)?
林夕早早就去了村口,害怕場面太血腥,把蕭竹瑾留在家里,蕭伯和蕭錦鈺全都去了。
睡著熱乎乎的炕頭,林夕他們過了自打逃亡到如今最舒服的一個晚上,可能是靠近龍脈的關系,林夕感覺靈氣濃度都大了很多。
林夕側著耳朵傾聽了一陣:“都準備好,他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