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金苗苗一副天都要塌下來的模樣,沈茶撲哧一下笑了,在她的印象中,金苗苗是個非常積極樂觀的女孩,從來都是無所畏懼、勇往向前的,遇到任何困難都不會皺眉頭,唯一的想法大概就是如何去挑戰困難、如何去解決它。可如今一向樂天的她卻被大家打擊得變成這個樣子,想想還是挺有意思的。
“苗苗被嚇壞了!”沈茶湊到沈昊林的耳邊,壓低聲音說道,“咱們說的這些,對她來說都太陌生了,她不是朝堂中人,完全想象不到還能發生這樣的事情。不過,我倒是很能理解她,以前我的想法和她是一樣的。在我看來,鎮國公府和武定侯府算是大夏最頂級的皇親國戚了,又立有赫赫戰功,就算有小人想要算計,也無從下手。可后來才知道,朝堂險惡,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英雄總是會被小人算計的。”
“從古至今,忠臣、英烈能得善終的并不多,一來是朝堂爭斗太過不擇手段,稍不注意就會被人算計,二來是功高震主,后面這條才是是最要命的,一個猜忌心重的君主,再加上喜歡煽風點火的奸人,冤案的形成就很順利了。幸好咱們的陛下不是這種小心眼的人,要不然,咱們也逃不了這個厄運的。不過,當年父親跟咱們說這些事情的時候,你顯得特別的淡定,比金苗苗強太多了。”沈昊林摸摸沈茶的頭,“我當時就在想啊,我這個妹妹可不得了,絕對是可以成就大事的人。”
“為什么?從哪里看出來的?”沈茶摸摸自己的臉,“我自己都不知道。”
“泰山壓頂卻面不改色。”沈昊林看了一眼還沒有緩過神來的金苗苗,搖了搖頭,“哪兒像她啊,還沒怎么著呢,就嚇成這個樣子。若真的發生了這種事,還不被嚇死了?”
“誰說我沒有被嚇倒?聽完父親的話,我也是很震驚的,非常的震驚,內心猶如驚濤駭浪一般,那完全超出了我的認知,只是不知道如何表達而已,說什么好像都不太對,索性就一句話都不說了。”沈茶看了一眼悠哉悠哉的薛瑞天,“認真說起來,咱們這些人之中,小天哥才是最厲害的,不管聽到了什么,都跟沒聽到似的,該吃吃、該喝喝、該做什么就做什么,一點都影響不到他的心情,這才是最高的境界呢!”
“沒辦法,這是個人天賦,小茶就是羨慕,也做不來的。”薛瑞天得意的晃了晃腦袋,轉頭沖著金苗苗扔了一個蘋果,“喂,差不多就得了啊,別一副受驚過度的樣子,好像是我們欺負你了似的。”
“這完全顛覆我對朝堂的認知啊,我以為這種勾心斗角的事情,是不會出現在咱們大夏的朝堂上的,這不是遼或者金特有的嗎?”金苗苗依然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咱們有一個不把皇位當回事的陛下,難道還擔心有人搶他的龍椅?那不正是他所期望的嗎?”
“你是不是真的傻?”金菁一臉無奈的看著自己的蠢妹妹,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朝堂爭斗,皇帝一向都是看戲的,偶爾還會推波助瀾一下,大臣們斗得越熱鬧,當皇帝的就會越開心。雖然當今圣上不會這么做,也不會允許別人對沈家軍動手腳,但是如果沈家軍的某個人真的犯了眾怒,為了不出現群臣激憤的場面,他還是會犧牲這個人,來顧全大局的。”金菁拍了拍他妹妹的肩膀,“在你徹底認清這些之前,我是不會同意元帥、副帥、將軍回京述職的時候帶上你的。”
“說得好像我多稀罕似的。”金苗苗撇撇嘴,“西京對我來說就是龍潭虎穴,那是會吃人的地方,像我這種單純的人,還是別去那里受罪了。咱們這里挺好的,我呆著很舒心。”
“那你也總不能呆在這里一輩子吧?”
“為什么不能?”金苗苗一撅嘴,“就這樣決定了,除非我要閉關,否則不會踏出嘉平關城一步的!”
“你……”
“哎呀,好了,老金,你放過她吧,她的那些聰明伶俐都用在了醫術上,在其他的地方自然就顯得笨了一點。不過,她要是稍微想一想,應該也能想明白的,你不用擔心。”薛瑞天朝著金菁搖搖頭,說道,“還是談點正事吧,過年的禮單,小茶應該準備好了,拿出來咱們斟酌一下。要是沒什么問題,趁著這幾天的天氣還算不錯,就盡快讓暗影們出發,或許回來的時候還能趕上跟咱們一起守歲。”
“小天說得不錯,我也是這個想法。確定了就讓他們去準備,早去早回,最好能趕在年三十兒之前回來。”
沈昊林看了沈茶一眼,沈茶微微頷首,拿起已經準備好的禮單,走到了薛瑞天的面前。
“鎮國公府需要送禮的人家不多,除了陛下、太后娘娘、還有幾位在西京過年的王爺之外,就沒有需要打點的。主要是小天哥你這邊,武定侯府的親戚相對比較多,需要走動的府邸也多,這些單子上面的東西都是按照往年的禮單訂的,有什么需要刪掉或者補充的,小天哥自己定奪吧!”
“好,辛苦你了,我看看!”薛瑞天點頭,低頭開始翻著手里的禮單,紅葉已經準備好了筆墨放在小桌子上,他一邊看,一邊拿著筆在上面刪刪減減,沒多一會兒的工夫就把這些禮單看完了,將修改后的禮單重新遞給沈茶。“好了,就按這個準備。”
“這……”沈茶拿過來翻了一下,看到上面刪減的東西比添上去的東西要多得多,他微微皺了皺眉,“小天哥,這樣好嗎?會不會顯得太過寒酸了?”
“寒酸?”薛瑞天一挑眉,“不,一點都不寒酸,在我看來已經是非常不錯了。咱們嘉平關是邊境,日子過得比較艱苦,比不上西京高門望族那么富貴,能拿出這些東西來已經是很好的。如果按照你寫的那些準備,那才是不太妥當呢,沒準兒人家不但不領情,還會覺得咱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比如克扣軍餉之類的。要是讓他們存了這樣的想法,對咱們可不是一件好事。再說了……”薛瑞天的臉上閃過一抹不屑,“他們是什么樣的人,你們跟我一樣都很清楚,用勢利小人來概括他們,應該是很貼切的吧?我依然記得當年家里出事,他們是一副什么嘴臉!”
“小天哥!”沈茶擔憂的看著突然激動起來的薛瑞天,“大年根兒的,咱們不提那些不開心的事,好嗎?”
“我也沒想給自己找不自在,這不是話趕話說到這了嗎?正好,這事也可以說給金苗苗聽聽,人心險惡不僅僅是在朝堂,家族內部的斗爭比朝堂還要令人膽寒。畢竟朝堂上想要置你于死地的,不是你的血脈至親,但家族里面想要你的命的,都是你的親人,見了面,你要乖乖的行禮,要喊一聲舅舅、姨母。”薛瑞天輕輕的嘆了口氣,“我知道,這些年來你們一直考慮我的感受,所以關于我母親、我外家的話題,都會回避一些。其實,沒有必要那么做,我不會在意的。”
“小天哥……”
“別擔心,我沒事!”薛瑞天拍拍沈茶的胳膊,“有些事情早晚都會水落石出的,對吧?”
“……”沈茶看了看他,很堅定的點了點頭,“對,真想早晚有大白的一天。”
“所以,我只需要靜靜的等著那天到來就好了。至于我母親家的那些人……逢年過節送送禮,證明我還活著,而且活得很好,僅此而已。”
“這又是什么意思?”金苗苗一臉懵圈的看著薛瑞天,“你母親的家族,不應該是你的外祖、外祖母家嗎?你父親家的親戚幾乎都不在世了,他們應該是你最親近的人了吧?你怎么會……”
“事情發生的時候,你跟著惠蘭大師云游四方,并沒有在嘉平關城,不知道這些事情也不奇怪。當時,鎮國公府、武定侯府的長輩們都過世了,兩個府邸、整個沈家軍的主心骨就是我們仨。”薛瑞天指了指自己、沈茶,又抬頭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沈昊林,“那會兒,遼國大軍壓境,我們三個不得不硬著頭皮,帶領著沈家軍上了戰場。”
“這個我知道!”金苗苗趴在前面的小桌案上,點了點頭,說道,“你們一戰成名,大家都說,雖然老國公爺和老侯爺已經過時了,但鎮國公府和武定侯府、還有沈家軍依然會屹立不倒,成為我大夏抵御遼金最有力的屏障,這就是大家對你們的信任啊!”
“謝謝信任,不過,你不知道,當年那場仗,我們打得是多么的艱難。”薛瑞天嘆了口氣,看了看沈茶,“現在可以說了吧?小茶當時壓力大的差點哭出來,不過,她是個喜怒不形于色的家伙,坐在大帳里,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顯得特別的鎮定,要不是無意中看到她眼睛紅了,我還真察覺不出她的情緒變化呢!”
“這么大的事,不緊張的應該是怪物吧?”沈茶走回到沈昊林的身邊坐好,把修改好的禮單遞給他,“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咱們武定侯爺當時是一點都坐不住,一會兒在大帳里面轉圈,一會兒跑到外面去打探敵情,來來回回的跑了十來次。”沈茶看向沈昊林,“對吧?”
“嗯!”沈昊林點頭,“十一次,最后一次總算是如愿以償了。”
“那可是咱們人生中第一次獨立指揮的這一場打仗,輸了,鎮國公府、武定侯府和沈家軍、甚至是大夏都不復存在,贏了,我們就是名副其實的少年元帥、少年將軍了。幸得上天垂憐,我們拼盡全力贏了那一仗,狠狠的打擊了遼軍,只是,那一仗,從我們到下面的軍士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就連你哥……”他看向金苗苗,“跟我們一樣,盔甲上全是血,有自己的,也有遼軍的,反正特別的狼狽。”
“是啊!”金菁很感嘆的說道,“距離那一仗已經好多年了,可是一想起來,就仿佛發生在昨天。”
“仗打完了,我渾身是血的回到府中,看到的只有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家,而府中的下人一個個都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我當時第一反應是遼人趁著跟咱們打仗的空檔,派人來抄了我們的后路,滅了我們的府門,可是,當我看到我要叫舅舅、姨母的那些人出現在視線之中,我都不知道應該做何反應。他們看到我回來,并不是來迎接我,而是問我為什么沒有死在戰場上,為什么還有臉回來。”
“怎么……怎么會這樣?”金苗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什么?”
“為什么?”薛瑞天冷笑了一下,“當然是想要將武定侯府占為己有。若不是宋其云和夏久送我回來,光是紅葉和小茶派過來的暗影,完全是制不住那幫土匪的。一看到有皇子給我撐腰,那副趾高氣昂的樣子瞬間就變了,低眉順眼、點頭哈腰的,真是要多惡心就有多惡心。”
“前倨后恭,要多下賤就有多下賤!”
“紅葉說的沒錯!”薛瑞天很贊同紅葉的說法,“其云和小久把他們給罵走了,從那天開始,他們再也沒有來過嘉平關城,他們也知道我討厭他們、甚至恨他們,所以,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出現在我的面前。現在,我能想起他們,給他們送一份年禮,已經很好了。若是我想不起他們來,不搭理他們,他們肯定會不高興,背后說我的壞話,但對我也是無可奈何。當年他們沒能從我手里搶走武定侯府,現在更不可能了。”
“小天哥說的沒錯,是我疏忽了,給他們送那么好的禮就是糟踐東西,還不如留著我們自己享用。”
“說的是,他們的品味不好,你從他們那些東西,在他們看來,還不如一車白菜實惠呢!”
“哪怕侯爺真的送了一車白菜,他們也要樂呵呵的接著,半句怨言都說不出來。”紅葉冷笑了一聲,“畢竟,他們還不如一車白菜值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