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耶律南和齊志峰的突然拜訪,完顏喜不得不離開耶律爾圖的書房,可他心有不甘,一些話還沒來得及跟耶律爾圖詳述,雖然耶律爾圖拒絕了他提出的出兵金國的請求,但他以為還是很有希望的,主動送上門的便宜不占,這不符合這位遼國攝政王一貫的行事風格。
只是,這耶律爾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完顏喜看不透,他心里也沒底。以前他父兄還在的時候,他就是個只知道吃喝玩樂、萬事不管的小王爺,各國的掌權人物、大元帥、大將軍什么的,只是混了個耳熟而已,他們的性情如何,做事手段是什么樣的,也是后來逃亡的時候才了解到的。
對于耶律爾圖這個人的了解,也只限于他在遼國位高權重,是個野心勃勃的人,做事的手段干脆利索,最重要的是,他同樣討厭完顏宗承和完顏萍。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他才接受了與文兄長的建議,跑到遼國來尋求幫助的。沒想到,耶律爾圖居然都不讓他見一下遼王,就拒絕了他借兵的要求。
完顏喜停住腳步,抬起頭看看這漫天的大雪,再次嘆氣,耶律爾圖拒絕他的理由也是很充分的,遼國這次的雪災看上去比想象中的還要嚴重,他來這里有段時日了,這場雪就一直都沒有停過。作為遼國都城的臨潢府都出現了凍死人的情況,更何況是其他地方呢!
看來,借兵這個事還是要等他從夏國回來、看看遼國的災情進展之后再提比較妥當。
不過,要讓耶律爾圖松口答應借兵,他還得給自己找幾個幫手,幾個招耶律爾圖喜歡的幫手。只是,遼國年輕一代不是很待見他,或者說是以耶律南和齊志峰為首的這一批人,看他的眼神都帶了一絲的不屑一顧,可偏偏就是這幫人,很受耶律爾圖的喜歡。那個耶律南從始至終就把他這個當做不存在一樣,從來都沒用正眼看過他。而那個齊志峰,兩個人攏共就見過三次面,次次都被那個小子明損暗諷的。
想到這里,完顏喜突然很心疼自己現在的處境,所謂虎落平陽被犬欺,此話真心不假,他一個堂堂金國小王爺,從小到大都是別人對他低眉順目的,什么時候受過這樣的冷落和委屈!要不是完顏宗承那個混蛋,他怎么會落到如今這個隨便什么人都能嘲諷他的地步!
那個齊志峰,不過就是一個生活在遼地的漢人,就仗著父親是南樞密院的最高掌事,母親又是耶律宗室女,都能在自己面前趾高氣昂了,更不要說那些真正的耶律宗室子弟了。要是放在以前,他一定會嘲諷回去,可現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除了忍也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完顏喜一路上想著心事,不知不覺的走回到了他在攝政王府的下榻之處。
自從完顏喜自曝身份找上耶律爾圖之后,他就帶著唯一的侍從完顏丹搬進了攝政王府,本來他也不想的,但耶律爾圖說服了他,這臨潢府也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完顏宗承雖自身難保,但也不會忘了在這里安插眼線的。萬一讓人查出了什么,別說借兵打回去了,很有可能自身都難保了。
“小少爺!”完顏丹看到自家小王爺失魂落魄的從外面走回來,趕緊迎上前去,向送他回來的小廝道了謝,扶著完顏喜走進了正屋。掃掉了兩個人身上的雪,脫掉外面的大氅,完顏丹壓低聲音說道,“小少爺,您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不是要勸耶律大人接受我們的請求嗎?莫非……他同意了?”
“攝政王有客人要招待,我只表示了一下感謝就回來了,還沒來得及跟攝政王說其他的。”
“小少爺,這也不急于一時。看看遼國這情形,就算想要幫我們,現在也沒這個精力,這場大雪搞得遼國上下都焦頭爛額,騰不出手來管別人的事情。小少爺,還是稍安勿躁,再等等吧!”
“我也不是特別著急,反正都等了這么多年,再多等幾天也是無所謂的。”完顏喜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抬起頭看看完顏丹,“讓你打聽使團的情況,打聽得怎么樣?可否有為我所用之人?”
“小少爺,打聽清楚了,據屬下所知,特使蕭鳳歧大人和您這位副使都是擺設,沒有說話的權利,真正主事的還是那位耶律南公子和齊志峰公子。”
“真是不得了啊,一個漢人居然踩在了遼人的頭上,這樣的奇恥大辱,蕭鳳歧那種心高氣傲的人,居然能忍得下,能什么都不做?”
“不能忍也得忍,無論是出身,還是聲望,蕭鳳歧大人都不如那位齊志峰公子,何況,還有齊志峰公子還有耶律嵐和耶律南兩位公子撐腰,蕭鳳歧大人投鼠忌器,無論做什么都畏手畏腳的。”
“蕭鳳歧的出身不好嗎?他不是蕭氏子弟?雖然不及耶律子弟尊貴,總比一個漢人強多了。”
“小少爺,齊志峰公子可不是純粹的漢人。”完顏丹坐在完顏喜的下首,“齊家三代掌管南樞密院,表面上看,這南樞密院都是些漢人,但歷代遼王和攝政王哪里放心讓漢人自己管自己的?那還不亂了套了,自然是安排人進去盯著的。所以,南樞密院掌權的齊家就入了他們的眼。齊家從掌管南樞密院開始,也就是齊志峰公子的曾祖父,娶的夫人都是耶律宗室女。”
“也就是說,齊家漢人的血統沒有多少,基本上都是耶律血統了?”
“正是。”完顏丹點點頭,“跟蕭氏相比,攝政王更愿意和齊家人走得更近一些,也愿意更相信齊家人。”
“漢人有句話怎么說來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完顏喜一挑眉,“我倒是能理解耶律爾圖,若我是他,大概也會這樣做,以防萬一嘛!他們三個不和,對我們是一件好事。雖然我是憑空冒出來的,想來蕭鳳歧大人也愿意跟我聊一聊。我正好從他那里了解一下這臨潢府貴族的情況,找找攝政王的軟肋什么的,好為回來之后的事情做點準備。”
“小少爺以為,他會說?”
“他現在處于極度的失落之中,本來馬上就可以成為年輕一代的翹楚,結果被老一輩的人打壓一番,之前的努力功虧一簣,再加上,耶律一族對蕭氏出于本能的忌憚,他的處境非常的艱難。這個時候正是需要有人陪他說說話、紓解他心中的煩悶。而我正是那個可以跟他心靈相通的人,我們的經歷差不多,可以聊的東西也不少,等到了金陵的時候,必然會成為知己的。”
“小少爺說的是。”完顏丹點點頭,“但屬下以為,攝政王派他出來也不會很放心,定然會被人監視,小少爺找他聊天,會不會……”
“誒,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對了,和與文兄長見面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樣?”
“恐怕要到金陵城之后,才有機會與與文公子見面了。”
“為何?”完顏喜一皺眉,“我們的第一個共同落腳點應該是嘉平關城。”
“屬下去看了出發時間,咱們要比與文公子早到幾天,等到金國使團到達嘉平關城,我們已經進入金陵。”
“這是完全錯開了?難道不能在嘉平關城停留一些時日?”
“按照遼國使團以往的情況來看,他們在嘉平關城只停留半日,用過午飯之后,就要啟程了,絕不會在城中過夜的。而且,今年出發的時間比往年都晚,根本不可以停留的。”
“從來都不在城里過夜?”完顏喜把手爐放在旁邊的小桌子上,站起來坐到完顏丹的身邊,“這是一個多好的機會,可以探查城中的底細,耶律爾圖那個人會放棄?”完顏喜擺擺手,“算了,這暫時跟我們的謀劃無關,先放在一邊,宜青府的情況如何?那對父女還能支撐多久?”
“據估算,撐到小少爺打回去是沒什么問題的。”完顏丹看看自己的小王爺,“屬下有個問題,一直想要請教小少爺,這完顏萍和您的關系一直不錯,您回去之后不打算讓她繼續領兵嗎?”
“說你聰明,怎么突然問了這么一個傻問題。在我小的時候,完顏萍對我是很好,就像我的親姐姐一樣。我也以為我們可以這么親親熱熱的相處下去,但她父親的謀反毀掉了一切。在一夕之間,她就從我最喜歡的姐姐變成了我此生最恨的殺父兄的仇人。阿丹,如果你是我,會讓這樣的一個人手握軍權嗎?”
“可是,小少爺寄給她的信,里面不是寫著……”
“那不過就是騙騙她而已,完全不能當真的。”完顏喜冷笑一下,“完顏萍這個人,我還是了解的,因為功夫不錯,所以很自負,覺得不如她的人,都應該對她俯首帖耳,包括我在內。軍中的各位將軍都不如她,而她又是宗室,元帥這個位置理所當然就是她的,無論那個王位上坐著的是她爹,還是我,她的生活都不會有所改變。既然她這么想,那我就順著她的想法安撫她,反正就是說說而已,讓她自己以為,哪怕跟著她爹謀反,她還是那個值得我信任、托付的姐姐。”
“小少爺并沒有打算放過她的意思,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呢?”
“目的?等到她對她那個蠢爹極度失望之后,就會堅定不移的選擇我,忠貞不二的輔佐我稱王。當雙方刀兵相見的時候,我就可以派她去對付完顏宗承,當著我的面,取完顏宗承的首級來證明她的忠心。這樣的話,完顏宗承感受到了被至親之人背叛的滋味,完顏萍也有了一個手刃至親的完美體驗,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小少爺英明,屬下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