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魏煒和關玢兩位相爺,潘公公快速的返回御書房,當他回來的時候,正巧和剛剛從里面走出來、準備回太后宮里的崔公公打了個照面。
“回來了?”崔公公拍掉潘公公肩膀上落下的雪花,“潘呀,以后太后娘娘和陛下,就要靠你多多看顧了。”
“太公……”看到崔公公臉上的笑容,潘公公心中一驚,想要說點什么,卻被對方攔住了。
“你想說什么,我都知道的,不用多說,我意已決。”
“是,太公。”潘公公深深吸了一口氣,“讓幾個小的送您回去吧!”他朝著站在門口的提燈小內侍招招手,“剛才又下了雪,地上路滑,小心腳下。”
“行了,快回去吧!”崔公公拍拍潘公公的肩膀,“陛下還等著你呢!”
“是,太公慢走!”
看著崔公公在兩個小內侍的攙扶下,緩慢的走向太后的寢宮,潘公公輕輕嘆了口氣,轉身進了御書房。
看到他進來,宋玨朝著他招手,笑道,“我剛才聽到門口有動靜,潘潘,是遇到太公了?”
“是,外面又下起了雪,奴婢叫兩個孩子送太公回去。只是,陛下……”潘公公一臉擔憂的看著宋玨,“剛才跟太公打了個照面,感覺……這一會兒的工夫像是換了個人,好像壓在他心里的那塊重石已經消失了。陛下……是答允了太公的請求?”
“是,朕準了他的請奏,讓他陪同和親公主前往遼地。”看到潘公公臉上的苦笑,宋玨伸手拍了他一下,“你這是什么反應啊?”
“陛下,于私而言,奴婢是贊同您的這個決定,但于公而言,會不會不太妥當?”潘公公看看影十三,又看看白萌,“不是奴婢背后說人閑話,太公對奴婢有恩,奴婢能有今天,全靠太公護著,否則,小的時候就已經死了。但……奴婢還是有些擔心,太公他雖然在大夏長大,對陛下、對太后娘娘的忠心是不會有人懷疑的,但他始終都是遼人,是耶律家的人,這一點,哪怕再過一百年,都是不會改變的。陛下,準允他歸遼地,會不會對我們的計劃不利?”
“潘潘,你有這樣的顧慮也是對的。”從白萌手里搶走了熱湯,咕咚咕咚的喝了半碗,宋玨一抹嘴,說道,“但是你不要忘了,太公家的血海深仇足以讓他不惜任何代價,哪怕是背上千古的罵名,也必須要耶律爾圖償命的,那是他一生都無法忘記的。”他輕輕嘆了口氣,“這件事情具體是個什么樣的情況,我也不是特別的清楚,小的時候聽父皇說,太公特別的不容易,明明是貴族公子,可以一生榮華,卻不想落得如此田地。不僅背離故土,還……”他搖搖頭,想起崔公公坎坷的身世,不免有些唏噓。“若不能親自除掉耶律爾圖,怕此生死不瞑目。”他看看影十三,“你們暗影是不是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
“知道,確實挺慘的。”影十三的表情也不怎么好,“那件事情發生距離現在,差不多有四十五年了。”
“等一下!”白萌打斷了影十三的話,“之前太公不是說六十來年之前嗎?怎么到你這兒就四十五年了?”
“崔公公今年才五十歲,上哪兒找六十來年?”影十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白大統領不曉得遼人的習俗,他們很忌諱五十歲到六十歲這段時間,人一到了五十,不會說自己五十歲,而是說六十歲。”
“這個我知道,遼人是覺得,五十歲到六十歲這十年,無論是運氣,還是健康,各個方面都不太好,很多不好的事情都會在這段時間發生,所以,他們就避諱這個,五十歲說自己是六十歲,到了六十歲的時候,還說自己是六十歲。雖然這個說法有點扯,但畢竟是人家的風俗,我們稍微尊重一下。”宋玨啃完了一塊點心,覺得胃里不太舒服,仰起頭看著潘公公,“潘潘,讓人去準備夜宵,每人來一碗熱乎乎的湯面。”
“是!”潘公公應了一聲,走出去吩咐了小內侍,又回來聽影十三的講述。
“四十五年之前,耶律爾圖初出茅廬,雖然在臨潢府也算是有一號,但距離他的目標還差的很遠。而崔公公的父親、祖父卻是遼國的實權派,他假意攀附,得到他們的信任之后,反手就跟他們的仇人聯手,陷害他們家有謀逆之舉。而找到的那些所謂謀逆的證據,都是耶律爾圖趁人不備藏起來的。”
“太公的祖父、父親這么信任耶律爾圖?”白萌不相信,“一點都不防備嗎?不可能吧?”
“自然是信任的,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又是族中很有出息的子弟,能幫忙拉扯一把就拉一把。”影十三解釋道,“那個時候,耶律家內部雖然也有不少的矛盾,也有很多的爭吵,甚至是也會當街動架,但這種用陰險招數對自己人下手,陷害自己的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情,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
“十三將軍說的沒錯。”潘公公贊同影十三的說法,“耶律爾圖的名聲為什么壞到這個程度,為什么所有的人都認為他是陰晴不定、陰險狡詐的?為什么他做出一個決定,其他的人都要反復琢磨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為什么連他的兒子、侄子都要算計他,其實是有道理的,這個算計別人、暗中對別人下手的傳統就是從他這兒開啟的。”
“就是這么回事。”影十三輕輕嘆了口氣。“崔公公一家提拔他,他卻反咬一口,誣陷他們謀逆。這謀逆大罪無論是在哪兒,都是異常重視的,沒有確鑿的證據,也不敢輕易下結論。耶律爾圖自然知道這一點,他藏了很多的鐵證,于是……”他一攤手,表情非常的無奈,“崔公公這一支族人,上至八十老人,下至剛出生的嬰孩,人數超過一千。”
“都……都死了?”白萌皺皺眉,“還是有活口的?”
“七歲以下的孩子幸免,其他……”影十三停了一下,“全部都斬首,有親歷的人描述當時的那個法場,血流成河已經不是虛構的,而是事實了。那一次行刑整整持續三天三夜,劊子手的砍頭刀都換了三把,每一把都卷了刀刃。”他搖搖頭,“雖不曾親歷,但光是想想,也覺得不寒而栗。”
“是啊,這要是放戰場上,斬首敵軍千人是個很榮耀的事,可現在呢……”宋玨和白萌對望一眼,“下手的對象是自己人,心里有多憋屈可以想象。”
“后來呢?”白萌托著腮幫子,“七歲下的孩童都被……送進王宮做內侍了嗎?”
“男孩都是,女孩……”影十三深深吸了口氣,“官伎,除非身死,永不脫籍。”
“那……”潘公公假裝不在意的擦掉留下來的眼淚,“太公家里現在還剩幾人?”
“……僅剩崔公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