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涼的話說完,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沈昊林和沈茶相互對望一眼,他們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十多年前的嘉平關城。
因為連年的戰亂,嘉平關城雖然名字叫個城,但實際上城墻、城門都是殘破不堪的,城門的守衛形同虛設,各色人等都能混入其中,以至于在沈家軍調任嘉平關城之后,花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用來清理各國的細作、暗探,雖然耗費了不少的心血,但依然有漏網之魚,想想也是有點遺憾的。
除去那些別有用心的,城內也是魚龍混雜,不少被通緝的惡徒、逃犯都聚集在此,他們在這樣一個接近三不管的地方,肆意的生活著,讓原本就很混亂的城鎮更加雪上加霜。
沈茶從小就生活在那樣一個充滿著絕望、死亡的環境里,看慣了生死不由己,她的鄰居,那些很照顧她的老奶奶、老爺爺、大娘、大叔,他們家里的小哥哥、小姐姐、甚至是跟她同齡的小孩,說消失就消失了,早晨出門去,晚上不一定能回來,也有頭一天晚上睡下,第二天早上就悄無聲息的離開這個世界。
沈茶輕輕的嘆了口氣,后來他們有統計過,幾乎有一半的人是因為食物、衣物的匱乏,餓死、凍死的,相比之下,死于戰亂的就少了不少。
現在的宜青府、現在的金國各城郡,情況恐怕跟當年的嘉平關城差不了多少,尤其是宜青府,被圍困了好些天,城內的食物日漸減少,即便是有些儲備的高門大戶,即便是王宮,也支撐不了多少時日了。
沈昊林一直盯著沈茶,光看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伸手拍拍她的肩膀,那些日子都已經過去了,以后的生活會越來越好的。
沈茶朝著他笑笑,表示自己沒事,只是聽到阿涼的話突然感傷了一下。
宋玨和白萌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但是也可以想象,現在的宜青府是多么糟糕的一個局面。
“宜青府的情況,還在控制之中?”宋玨看向阿涼,“沒有因為圍城而發生什么騷亂?”
“剛開始的那幾天確實是非常亂,也發生了一些打砸搶的事情,他們不敢搶夏商和遼商的鋪子,主要針對的是那些胡商,但也沒有討到什么便宜,被胡商揍得鼻青臉腫的。”
“他們……”幾個人相互對望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他們是不是腦子不太好,怎么會想到去打劫胡商?那個體格,他們能打得過?”
“在宜青府,其實是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因為這幾年,金國屢次都敗在大夏和遼的手里,遼商和夏商的鋪子又都有足夠數量的打手,所以,金國的那些混子、無賴什么的,輕易不會對他們下手,但胡商就不一樣,他們有的時候比較息事寧人,畢竟離著他們自己的故土比較遠,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問題,也不會有什么人來及時解救他們,所以,就能不惹事,盡量不惹事。”阿涼聳聳肩,“正是因為這樣,才給那些混子、無賴留下了好欺負的印象,一旦出了什么事,胡商和胡商的鋪子就是他們攻擊的對象。”
“但這次踢到鐵板了。”白萌冷笑了一聲,“蠢哪!就胡人的那個體格,一拳頭都能揍他們兩個了。”
“誰說不是呢,這次被打狠了,再也沒敢去招惹胡商,至于夏商和遼商,他們倒是想搶,可還沒到跟前呢,就被鋪子門前一排全副武裝的打手給嚇回去了。”阿涼一攤手,“最后只能是狗咬狗。”
“自己搶自己?”看到阿涼點頭,白萌搖搖頭,“完顏萍不管嗎?”
“自然是管的,但也只是抓幾個帶頭的,并不能把所有鬧事的、打架的都關進大牢里。況且,她心里也很清楚,隨著圍城被困的時間慢慢變長,城內斷糧的情況會愈加明顯,這些鋪子總歸是難逃一劫。當初,她派屬下帶人放火燒掉的那半條街,之前我們就已經把里面的東西都搬出來了,想著,到了最困難的時候,這些還能頂上一陣子。”
“完顏萍現在的情況怎么樣?還撐得下去嗎?”
“撐一段時間是沒有問題的,但也是強弩之末了。”阿涼嘆了口氣,“尤其是這段時間,整個人渾渾噩噩、恍恍惚惚的,每天吃的特別少,睡的也特別少,坐在一個地方,望著天空可以發呆小半天。”
“然后呢?她對現在這個局勢,有什么應對?”
“她常說,圍城的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不要說那些外人,就是完顏家的那幾個,彼此之間還是心存芥蒂的,況且還有很多利益的牽扯,她已經派了好幾波人去挑撥離間,還是有一定的成效的。在完顏家內部,雖然反對完顏萍的是大多數,但還有很多人是看好她的,之所以會加入圍城的勢力,也不過就是隨大流而已。如果這一批人可以再拉攏一部分搖擺不定、或者中立的人,改變目前這個對峙局面的日子就不遠了。”
“完顏萍還真是……無論什么情況下,都不忘了繼續耍手段。”沈茶輕輕一挑眉,“也好,宜青府、金國越亂,對我們也就越有利。”
“不過,她也說過,其實真正的對手不是城外的烏合之眾,不是大夏和遼,而是那個曾經在背后支持她,如今卻想要她的命的那個人。也正是這個人,為了警告她三思后行,派了死士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對王宮發起了攻擊。”
“這個想要她的命的人,你見過嗎?”
“沒有。”阿涼輕輕搖搖頭,“屬下之后有這么個人的存在,但是,完顏萍每一次接待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的時候,都讓人把我們趕出去,不讓我們接近她的書房。有一次,我大著膽子偷看了一眼。”
“被發現了?”
“那到不至于。”阿涼輕輕搖搖頭,“只是看到了一個黑色的背影,那個人從頭到腳都裹得特別的嚴實,生怕別人從中看出一點蛛絲馬跡。不過……”她想了想,繼續說道,“我聽到完顏萍問他,主上最近是否安康,是否還有睡不著覺的情況出現。那個人說,一切安好,請萍將軍不要掛念,辦好交代的事才是最重要的。那個人的口氣,非常的高高在上,而且帶一點點的口音。”
“口音?哪里的口音?”
“不知道是不是屬下思鄉情切,聽著很像是江南那邊的口音,軟軟的、糯糯的,在異國他鄉聽到這樣的口音,還是非常親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