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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1 復盤9.0

  “你是懷疑,當初被牽連的三族,其實是中州寧家?”

  “是有這個想法,但其實不是很確定,我也搞不懂他們這個圈子里的事兒。”

  “這個是肯定的,你一直都生活在邊關,很少跟江南那邊的望族有什么牽扯,對他們不了解也是正常的。”蔣二爺看看沉茶,用鼓勵的語氣說道,“有什么疑問,可以直接問,沒關系的。”

  “我雖然對江南的那些銘文望族不是很了解,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有多少氏族,但是,唯獨知道一點,如果這么大的氏族覆滅了,是不是不可能瞞得住?多多少少都會透出風來的,對吧?”

  “也未必。”說話的是秦正,他朝著沉茶搖搖頭,說道,“大氏族的根基很深的,就算是帝王,也不敢輕易撼動。你看看瑯琊王氏,歷經了數百年,雖然在外界的名聲不大好,但依然是讀書人的領袖,是文人敬仰的對象。那些大氏族有的是法子把自己摘干凈,讓本家不受任何的牽連。”

  “可是,他們怎么才能做到這一點?從家譜、族譜上劃掉嗎?”

  “差不多吧!”秦正點點頭,看看幾個小孩、包括王伯和晏伯都一臉震驚的看著自己,輕輕一挑眉,“你們干嘛是這么一個表情,自古以來都是這樣操作的,要不然,哪兒來的那么多分支?還有,那些大氏族怎么可能延續那么久?他們又不是孔家,能有圣人的光環罩著,只要不惦記謀反、安安心心的做學問,替帝王掌控文人風向,無論天下風云如何變幻、朝代如何更迭,他們依舊可以享受永久的榮耀。孔家可以,但其他名門望族不可以,他們能做的,就是保全家族、保全大局,至于那些被舍棄掉的族人、子弟,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下輩子投個好胎罷了。”

  “果然就像是傳言那樣,對自己的敵人狠,對自己人更狠啊!”王伯長長嘆了口氣,“現在更慶幸自己不是生在那樣的家族,否則連生死都不能自己做主。”

  “說的就是啊,想想都可怕。”薛瑞天跟著附和,“做人不好嗎?做個有情有義、有血有肉的人不好嗎?非要做冰冰冷冷、沒感情的動物,嘖嘖嘖!”

  “別這么說,人家會不高興的。”

  “我才不管他們高興不高興,我高興就好了。”薛瑞天朝著沉茶一挑眉,“是吧?”

  “嗯,不過就像師父說的,晁州寧氏在寧昌國事敗之后,還是全身而退了,對吧?”

  “肯定的,從他在官場上開始平步青云、一路高升開始,本家就已經做好了切割、舍棄的準備。他要是能壽終正寢,或許本家還可以幫扶一把,但他闖了這么大的禍,差點把天給捅破了,搞了一個謀逆的罪名給自己,本家自然要及時抽身了。”

  “換句話說,從他進入內閣的那一刻,西京寧家和晁州寧氏,應該就已經徹底割裂開來。”蔣二爺補充了一下,看著孩子們還是一臉茫然的樣子,“是不是無法理解?”

  “確實是無法理解,但想想那個時候的晁州寧氏已經不是寧昌國的父親、祖父做主了,如果這兩位還在,應該還有可能疼惜一下,但那個時候的族長應該是寧昌國的平輩或者小輩,或許知道西京寧家是跟他家有親戚的關系,但為了保全自己,還是可以斷掉的。”

  “沒錯。”蔣二爺點點頭,“但你還是很困惑,是不是?”

  “是啊,人家都說,朝中有人好辦事,寧昌國當年位極人臣,晁州寧氏就這么輕易的能跟他撇清關系?”

  “大氏族哪里在乎一個寧昌國?寧氏又怎么可能卻在朝中做官的族人?寧昌國當年八十多歲了,依然不肯告老還鄉,霸著首輔的位置不放,你們覺得他本家樂意?年輕的子弟被老人壓著,沒有出頭之日,本家又怎么可能答應呢?”蔣二爺冷笑了一聲,“這些大氏族內部的彎彎繞繞,可比我們想象的要多,內斗也嚴重得多呢!”

  “原來是這樣!”沉茶有些感慨,“是我們孤陋寡聞了。”

  “也不怪你們,畢竟你們沒怎么接觸過他們,不知道他們到底有多臟。”蔣二爺一挑眉,“既然話已經說到這里了,不如你們猜猜,要求從嚴處理寧昌國的是什么人。”

  “您都這樣說了,還有什么可猜的,一點懸念都沒有,肯定就是晁州寧氏唄。”

  “小天兒還挺聰明的,但并不準確。”蔣二爺輕輕搖搖頭,“換句話說,老匹夫這件桉子,晁州寧氏從頭到尾都沒摻合進來,甚至還叮囑了家里的子弟,不要對寧昌國動手。真正要求從嚴處理寧昌國的,其實是中州寧家,是他名義上同父同母的親弟弟。”

  “他居然還有一個弟弟?”

  幾個小孩覺得今天晚上聽到的東西真的是好勁爆,沒想到寧老頭兒家里的日子居然這么精彩。

  “是他認的那對父母后來生的?”

  “對,老來得子。”蔣二爺冷笑了一聲,“雖然寧老匹夫是我今生最狠的人,但關于這個弟弟,我要替老匹夫說一句話,養了十數年,養出了一個白眼狼,這或許就是老匹夫干了一輩子壞事的報應。”

  “這么說,他跟中州寧家的關系還不錯?”

  “盡量維持表面融洽的假象,他畢竟已經被坑過一次,在翰林院吃了很久的灰,知道自己有把柄落在人家手上,就有點老實了。但是,說實話,我不是很相信,他應該私底下干了點什么,可是沒成功,再一次被人抓了小辮子,實在沒辦法了,只能受制于人,乖乖的讓這家人吸血。”

  “嗯,看起來應該就是這樣。”薛瑞天想了想,“當年他從翰林院出來,主動申請外放江南,是晁州寧氏給他走的路子,對吧?”看到蔣二爺點頭,他又繼續說道,“他之所以想要請調江南,不單單是因為江南富庶,他很容易可以有政績,過個三年五載的,就能調回京,到時候可以運作一番,進入內閣。更是想要擺脫中州寧家的控制,甩掉這塊狗皮膏藥。畢竟江南才是他的大本營、是他的地盤,中州寧家想要再威脅他,可就不太容易了。”

  “是啊,事實證明,他想的很對,中州寧家得知他調任江南,據說嚇壞了,覺得到手的榮華富貴一下子就飛了,他們居然跑到吏部去,跟人家說,我們孩子去不了那么好的地方,會毀掉我們孩子的心智,我們孩子得去一個苦地方什么的。”蔣二爺輕笑了一聲,“當年掌管吏部的,是岑老頭兒,曾經也教過我,他私底下說起這個事兒的時候,依然覺得很震驚,從來沒有見過,會有這樣的爹娘,生怕自己兒子享福,非要把兒子弄去一個窮苦的地方去。”

  “他們也沒得逞啊!”

  “當然了,調令是我父皇親筆簽的,怎么可能為了一對無知的夫婦更改?”

  “那倒是,朝令夕改也不應該為了他們這種垃圾。”

  “說的沒錯,不過,他們也確實是很無知,他們只知道江南富庶,卻不知道江南也不都是富庶的地方,同樣有生活的不太好的州,也有吃不起飯、養不起孩子的地方。當時岑老頭兒聽到這對夫婦很堅決的樣子,是真的以為他們是為自家孩子好,不想自家孩子被江南的奢靡生活給腐蝕了呢!他就琢磨著,既然人家的父母都已經要求不讓自己享福了,岑老頭兒也順水做個人情,把寧昌國弄去了嘉州,讓他在那個地方做個同知。”

  “這個倒是他能做主的,只是,寧昌國一門心思回到江南去、回到屬于他的地方去熬資歷,可真的沒想過要去吃苦啊!”

  “沒關系,岑老頭兒覺得他父母背著他來找自己好像不太好,所以就特意跟寧昌國透了個底。”

  “那是透了個底嗎?那不是把那對夫婦給賣了?”晏伯無奈的搖搖頭,“岑老頭啊,就是唯恐天下不亂,他的意思是跟寧昌國說,把他調去嘉州是他父母的意思,跟吏部無關,是不是?”

  “對!”蔣二爺有點坐累了,站起身來,把手里的梨核丟在筐里,然后捧著一盤子的葡萄,開始一邊吃一邊在屋子里熘達,“不止如此,甚至把那對夫婦的原話都告訴了老匹夫,老匹夫聽了,還謝過岑老頭兒,這是他們父子、母子之間的矛盾,跟老大人無關。”

  “這家伙也是個講理的啊!”

  “畢竟,造成這個局面的,不是岑老頭兒,抓著岑老頭兒不放,也不能解決什么,當然是要解決源頭了。”蔣二爺吃了兩顆葡萄,“這葡萄不錯,很甜,你們也嘗嘗。”

  “那后來呢?”薛瑞天沒吃葡萄,伸手拿了個蘋果開始啃,“二爺爺,那對中州的夫婦有沒有跟著一起去江南?他們應該不敢吧?哪怕是嘉州,不是晁州寧氏的大本營,他們做了虧心事,應該也是不敢的。”

  “當然,他們沒去,寧昌國倒是邀請了,但他們推脫說因為上京跟寧昌國過年,耽擱了家里的事兒,現在既然寧昌國要離開西京城,他們也不好繼續住了,正好可以回家了。他們跑路跑得很著急,生怕寧昌國的報復,甚至都沒送寧昌國上任,趕在他之前離開京城了。”

  “這不就是心虛么,干了壞事害怕苦主來申訴,趕緊熘之大吉。”薛瑞天撇撇嘴,“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從上到下沒有一個好東西!”

  “后來呢?”沉茶聽得有些入迷,靠在沉昊林的身上,眼巴巴的瞅著蔣二爺,“寧昌國就放過他們了?他們也不想著修復一下彼此的關系?”

  “怎么不想?當然想的,只不過中州和江南距離太遠了,老匹夫在江南一呆就是十年,從同知一直升到了布政司左侍郎,然后,我侄子登基之后,才下旨把他調回京里。不過,調回京里最開始的兩年,也沒給他實權,直接讓他去了戶部,掛職左侍郎,順便還給了東宮講學的差事。知道寧昌國回京了,中州寧家又覺得自己可以了,提前跑到京里,安排好了落腳的地方,迎接寧昌國回京。”

  “這可真是……”沉茶輕輕搖搖頭,“他那個弟弟呢?在京里生的?”

  “對!”蔣二爺點點頭,“說來也是很巧,寧老匹夫回京的第二天,這孩子就出生了。寧昌國雖然不喜歡中州寧家的那對夫妻,但對這個弟弟還是有所疼愛的,認為弟弟是個干凈人兒,不能放在寧家夫妻身邊,被他們給教壞了,就直接帶在自己的身邊。中州那對夫婦覺得這樣挺好的,讓自己的親兒子跟假兒子多親多近,以后假兒子的財產就會有他們親兒子的一部分。”

  “真是無時無刻不在算計啊!我之前還在想,在整個桉子里面,最慘的還是中州寧家,自己的兒子早早就病死了,好不容易主家來了一個小兒子,能代替兒子把這個家撐起來,這個主家的小少爺也算是爭氣,年紀輕輕就高中,雖然開始的時候,仕途不是很順利,但后來卻沒有什么坎坷,一路坐到了內閣首輔、坐到了帝師的位置,他們多少也能跟著沾沾光,跟著寧昌國吃香的、喝辣的。本來以為這日子就這么順風順水的過下去,卻沒想到寧昌國晚節不保,連累了整個家族跟著他一起倒霉。”金菁冷笑了一聲,“現在看來,他們落到被寧昌國牽連,整個家族都不保的地步,是他們太過于貪心所致了。”

  “是啊!”蔣二爺爺跟著嘆了口氣,“這都是他們自己求來的,雷霆雨露均是君恩,他們既然享受了老匹夫帶來的榮華富貴,就要跟著老匹夫一起覆滅。”

  “明白了!”沉茶點點頭,“今天我們抓到的那個人,雖然是寧家的人,但并不是當年被抄家的西京寧家,也不是中州的寧家,而是寧昌國自己的本家,晁州寧氏。”

  “可是,晁州寧氏也同意寧昌國的說法?”

  “小菁,你說煩了,這不是晁州寧氏同意寧昌國的說法,而是寧昌國從小到大一直深受晁州寧氏、以及整個江南文人圈子的影響,一直堅持要跟天子平起平坐,一直認為江南就是他們名門望族的天下,天子伸手江南事物,就是從他們這些大氏族手里分權,是不能忍的。他們必須不能承認這樣的帝王,找一個可以聽他們的話的,代替大夏的帝王。”

  “明白了,但出了寧昌國的事兒之后,找晁州寧氏一直都在保持低調,盡量不引起人們注意,想要等著這事兒過去十多年,當年的知情人都已經不在了,他們在重出江湖。”

  “是啊,可惜算盤打錯了,他們沒想到還是被自己的族中子弟給賣了。”蔣二爺冷笑了一聲,“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活該他們遭殃。”他摸摸下巴,“明天審一審,把口供丟給小玨,順便把我這些年收集的證據交給小玨,給他一個可以向大氏族發飆的機會。”

  “好!”沉茶應了一聲,朝著蔣二爺笑了笑,“他等這個機會已經等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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