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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清潭寺,心經

  車子疾馳在深夜的公路上,離開那龐大的省城,穿過了黑夜,進入了黎明。

  晨曦,晨光微微露,一輛招人的跑車停在了一座清幽的山下。

  說是清幽,山是清幽的,山上的寺廟也是清幽的,人卻不清幽。

  人不少。

  山下停滿了車子。

  豪車也有不少,隨弋的這輛在其中也不算最拔尖,但是她一下車,便是最顯眼的。

  一般來說,這么早就有人來的,除卻一些關鍵的辦事點,也就寺廟了。

  清潭寺,這是省內遠近聞名的一個寺廟,不大不小,從歷史算來便是那樣的規格,坐落在山腰,古木參天,青藤漫長,數百年前是如何的,數百年后便是如何的。

  隨弋看了看那白霧繚繞的山頂,眼里彌漫過霧色,像是被遮蓋了一般,她邁開了腿,走上了那山道,那速度在登山的不少旅客或者香客之中尤其明顯。

  看到隨弋幾乎是飛奔上山林,不少老者驚訝。

  “這小姑娘好利落啊...”

  “真是..”

  他們甚至沒看清人的臉,只覺得對方很高,背影纖長俊雅,青絲飄動中,如一抹白日之下最耀眼的墨色。

  眨眼便沒入那彎曲深邃的山道之中。

  當當當。

  晨鐘敲響。

  隨弋站在了大銅鐘下,旁邊有幾個年輕的沙彌走過還會看她幾眼,許是驚訝吧。

  她站在大榕樹下,望著吊在大榕樹上的銅鐘..

  那樣安靜,眼神那樣幽遠,像是站在那里千年萬年不曾離去。

  敲鐘的僧人看到隨弋,似乎有些驚異,繼而嘆氣,走下來,雙手合十:“隨施主,許久不見了”

  很奇怪,對于一個如此年輕的女孩子,老邁而資歷高深的師傅竟然也主動問詢...似乎認識她。

  “讓塵師傅失望了,我..又來了”隨弋輕聲說。

  塵師傅搖頭,“佛家人從不論希望,只問心隨緣,何來失望..既然隨施主再來,便是因果巡回,阻不得...跟我來”

  隨弋跟在后頭,隨著塵師傅走進了那座閣樓中。

  這讓不少香客跟沙彌都訝異。

  “那里是梵音師叔所在,塵師叔是要帶她去見梵音師叔?”一個年輕的沙彌忍不住問,旁邊一個中年男子回頭,手指敲了下他的頭。

  “莫要多問,只要知道那施主是跟我們佛有緣的一人便可”

  跟佛有緣...大多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看不透紅塵,就是被紅塵看不透。

  不過也只當是晨曦的一幕異色吧。

  閣樓院內,兩蒲團,一個僧人立如古松,站在木制走廊中,背映著那蔥翠山林,院內占地寬廣,空曠,只有一顆倚著墻面的老樹,對面是一面很長很寬的石墻,這石墻折回三面,將這院子四四方方,

  他站在那里,好像站了很久很久。

  好像早已知道她會來。

  隨弋走上前,他沒說話,只是探手,手中一塊圓潤的鵝卵石。

  隨弋淺淺闔眼,纖長細致的手指拿起鵝卵石,越過他,走到那石墻前面。

  視線所及,石墻并非空白,也并非浮雕,而是一格一格隔開,從左到右,連同三面,一共有九十九格子。

  其中大約有九十個格子刻滿了字,有些字體不一樣,有些一樣,有大有小...

  隨弋捏著那塊鵝卵石,走到了第三面石墻前面,站在那里,閉上眼,握著鵝卵石...手臂伸直..

  不遠處,偏旁的閣樓二樓處,剛好有走闌上的人能看到那纖瘦修長的女子在墻前。

  走廊上就兩個人,一個中年溫婉的婦人,一個年輕羸弱的女子。

  那女子倚著欄桿,從那樹蔭婆娑傾斜的碎光可以隱約看見她的側臉白皙纖柔,輪廓精致典雅,手里握著一宗書卷,腦后青絲用一條纖帶微微束著,一襲漂松閑散的灰白麻衣穿在她身上也分外清雅。

  “小姐,那人是在做什么?”

  “面壁前握鵝卵,便是刻經吧”女子微微翻了下書卷,抬眸一掠,聲音幽涼,繾綣,似秋夜間莎莎作響的桑葉。

  “鵝卵石?刻經書?”中年婦人驚詫。

  “你是今年才來的,不知那地兒也不奇怪,就是我來這里多年,也只知那里是佛前面壁,也才知真有人會用鵝卵石刻經,獨獨她一人罷了,...”

  “小姐可知她是誰?瞧著年歲似乎與小姐相符,小姐早先便見過她么...”

  “應比我小兩三歲,不過未問過她是誰,只在七年前秋見過她,后來三年她幾乎每月都來,最頻繁的時候兩三天來一次,后來又慢慢不來了,隔著時日,該有兩年沒來了吧...”她側眸看著那抽長許多了身影,不知是熟悉,還是陌生。

  “本以為她是解脫了呢,原來...好似還加重了”

  “她刻經書了..小姐可知什么經書?”中年婦人端莊溫婉,卻似乎慣常喜歡問這小姐話,旁人或許會煩她嘮叨,這年輕女子卻不會,身影輕柔雅致,沒有半點不耐煩,只是此刻,她略微靜頓了一會,似乎在沉吟什么..直到她合上了經書,手指輕輕指著經書上那兩個字。

  ——心經。

  她不語,那婦人領會到一絲氣息,便也安定了,站在一旁,垂眸凝思,能讓自家沉默寡言的小姐這樣關注多言,那位女子怕是有些不同,再抬眼看去,她便是錯愕。

  縱使隔著距離挺遠,她也能看到那面墻壁格子已然有五個格子刻滿了字...

  難道那墻面是泥沙做的,否則那個年輕女孩的力量...

  中年婦人目光閃爍...

  那面壁院中卻是一片安靜,只有那石粉被刻落的聲...

  那年輕僧人好似一直沒在,他垂著頭,輕輕轉動著手里的珠子..安靜寧和得像是一座玉雕。

  他的人...也如玉。

  也不知過了多久。

  啪,鵝卵石輕輕落在了石壁上,發出輕微的響動,僧人睜開眼,看到了垂頭抵著墻壁的隨弋,側對著他,喘息微弱,額頭有冷汗細密,微微滑落臉頰,而指尖攥著的鵝卵石,已經有了裂痕。

  半響,隨弋站直身體,看著手里已經裂掉的鵝卵石..手一松,碎石如沙塵,點點從指尖縫隙灑落。

  隨弋閉眸,看向眼前九個格子...

  “九遍心經...梵音,我這算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她的聲音有些空,也不知是想什么。

  九遍心經,她整整刻了九遍心經,卻仍舊解脫不了心中的那股郁氣。

  梵音看著隨弋,眸光清冽干凈,像是深山老林中的一汪清泉:“第一次見你,你刻了三遍,是心中瘋魔,卻力所不及,最后筋疲力盡而止,后,每次你一遍便可,不再來..今日再來,九遍難抑,是葉施主故去?”

  他竟知曉葉老太太故去?

  “人死輪回,天命所指,沒什么好難受的”隨弋轉過臉,看著那棵樹,樹影幽幽,她垂眸:“佛教云人生八苦,即是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

  “我不記生,不懼老病死,未愛別離,不怨憎,更未求過...卻終究時時怨恨難平,殺機難抑,恨不得瘋魔...倒是跟尋常人都不一樣,若是在佛家所言...該就是上輩子孽根未靜,此生天煞孤星”

  她摩挲了下還沾著鵝卵石粉塵的手指,嘴角輕微抿著,看向梵音。

  “你我認識已有九年,為何你一直在這里?守著這怨恨難平的佛家面壁,不怕被拖入這俗世怨憎中么?”

  梵音見隨弋輕易便轉了話題便也了然這人已經克制了自己,一如當年。

  “是有九年了...起初是年幼不知事,也略有心事,后來...是更有罪在身,面壁思過吧”他輕輕說著。

  隨弋訝異,卻也沒再問,忽的感覺到有人,便是轉頭看去,看到偏旁閣樓走廊上有人,沒細看,也只是一掠而過。

  “我該走了”

  梵音點頭。

  隨弋剛要邁開腳步...卻看見那門口已經堵了一人。

  一個紅衣霓裳般耀眼的人物。

  柳腰纖柔,一頭青絲流瀉,眉眼煙染如畫,星瞳薄唇如赤血點墨,一身紅衣被她穿得分外妖嬈嫵媚,如那能灼熱燙人的驕陽,讓人觸不得,更懼她近身。

  但又期盼她的昭然明朗。

  滾燙如火。

  能讓飛蛾撲火。

  隨弋只看了對方一眼,覺察到對方眼中似乎率先鎖住了梵音,不由得心里微驚詫,暗道自己怕是真的該走了。

  卻是...

  “你,站住!”

  她指著她。

  梵音抬眼,眉頭微皺:“鐘施主..”

  “我這還沒做什么呢,梵哥哥你急什么啊”那女子真是妖女般的人物,單單這一句梵哥哥就足夠讓隨弋驚詫了,更讓偏旁樓閣上的中年婦女錯愕。

  這佛家重地,怎的有一個如斯女子這般喊一個出家人...

  后頭已經有幾個沙彌運轉步法快步騰躍而來,一僧人更是怒叱:“鐘不離,我等清潭靜地,豈容你這般羞辱...”

  鐘不離,很別致的名字,隨弋轉頭看向了空,對方面色微暗,似乎也是苦惱。

  雖是故友,但是這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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