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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轉折

  唐佳人背著唐不休要去哪兒?自然是要回唐門。

  她不信唐不休已經死了。她只不過是放了幾個屁,怎么可能將他活活兒崩死?以前,對,以前,以前她有屁,還曾特意跑到唐不休的床邊,將他整個人用被子蓋住,偷偷掀起被子的一角,對著被窩放一個屁,然后迅速躲到床下,偷聽唐不休痛苦的咳嗽聲。

  那時,他都死不了,現在也一定死不了!

  對,死不了!

  她剛才還被人射了一箭,結果還不是好好兒活著呢?

  唐佳人想到那根射向自己的冷箭,似乎察覺到了一些痛感。她緩緩低下頭,看向那根插在自己心口上的箭羽,發現自己每走一步,它都會跟著輕顫兒。也不知是她走得不穩,還是箭本身就是賤,非要跟她耀武揚威?或者說,是她出現了幻覺?

  唐佳人很想伸出手,摸一摸傷口,拔出冷箭,卻不敢造次。她帶著哭腔道:“休休,怎么辦?我不怕疼,怕血。萬一見血后,我昏迷了怎么辦?誰送你回唐門?誰送啊?!”她的眼眶一紅,干脆不再低頭看胸口,任由那只冷箭插在她的身上,隨著顛簸刺痛她的身體。至于心,早就痛到麻木了。為休休,也為她自己。

  黑色的衣服上有些血已經干涸了,卻又有新鮮的血液滲透出來。順著她的肌膚,一遍遍染紅她的衣衫。所幸,衣褲都是黑色,看不出什么。

  唐佳人悶頭走著,一臉倔強之色。

  她怕自己若表現出絲毫的軟弱,會讓某些事情變得不可逆轉。

  她想起在唐門里,她和休休之間發生的一幕幕,真實得好似昨天,歷歷在目。

  六歲時,她問休休:“休休,休休,我是哪里來的呀?”

  唐不休一邊給她編辮子,一邊回道:“你啊,你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

  她問:“那你呢?”

  唐不休瞇眼壞笑,回道:“咱倆一樣。”

  于是,某一天,唐門里那塊被眾人當成寶貝般看守著的大石頭砸裂后時,她第一時間跑去看了看。

  休休趕來得十分迅速,且直接蹲下,急切地問:“是否受傷?”

  她抱住唐不休的頭,輕輕拍著,安慰道:“休休別哭,你娘炸了。”

  再然后,三位長老趕來,追著休休不放,說讓他把什么東西交出來。

  她獨自一個人,有些無趣,想將休休的石頭娘堆到一起。結果,她在石頭下尋到一顆黑紫色的果子。那果子看起來平淡無奇,但含入口中卻有異香。

  她本想將果子咬下一半,留給休休,結果……指甲大的果子不太好咬,直接進了她的肚。

  不知為何,這件事早已被她遺忘,今天卻突然想了起來。

  十四歲時,她來了癸水,自己在無意間看了一眼,直接昏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再次醒來后,休休抱著她,眼含不舍,柔聲道:“你想吃些什么,就和為師說;還有什么想做的,就去做。蘑菇,你一定要好好兒的。”

  她誤以為自己要死了,心情沮喪得可想而知。結果,休休卻笑得前仰后合,氣得她不想理他。結果,三長老卻偷偷告訴她,在她昏倒后,休休以為她受傷了,竟抱她,聲嘶力竭地喊三長老來救命。待曉得她只是來了癸水,不但笑得像個傻瓜,還親自去和三奶奶學習如何縫制癸水帶。

  三奶奶說,癸水帶需換洗。可休休做了那么多的癸水帶給她,她素來只需換,不需洗。

  想起休休的好、休休的壞,唐佳人再次紅了眼眶。她吸了吸鼻子,一步步走著,身體在以極其快的速度消瘦下去,而她那非比常人的力量也隨之消失殆盡。

  陽光一點點爬上山頭,照亮萬物,明明熱得很,她卻覺得越來越冷。內疚、渴望、痛苦、自責、期盼、無望、祈求,無一不如餓鬼,撕咬著她的血肉。

  過往一幕幕,更是催人落淚。

  她多想讓休休抱抱她。

  她多后悔出山,多后悔貪吃、多后悔自己放出那么毒的屁!

  那些曾經自以為的小驕傲,都變得面目可憎。

  這個時候,誰能來幫幫她呀。

  唐佳人咬緊牙關,背著越來越重的巨大包裹,向著她認準的方向走去。腳下的血印,早已經干涸,就連胸口上的冷箭,也不能繼續折騰出她的一滴血。

  唐佳人就像一位堅韌、固執、執著的纖夫,誓要講船拉到岸,無論經歷怎么的痛苦和折磨。

  太陽的光暈令人目眩,干裂的嘴唇就像落入沙灘的魚兒。

  她……垂死掙扎。

  唐佳人覺得自己快死了,但詭異的是,她又覺得自己一定死不了。是的,一定。她沒有送回唐不休,如何敢死?如何能死?

  休休說,要和她一起回唐門,要等她到十八歲。如此承諾,已然雕刻在了心上,不敢負。

  唐佳人瞇眼笑了笑,樣子有些傻。

  她繼續邁步向前,卻終究因為流血過多、傷痛欲絕、真氣消散得太快等原因,昏厥在了山間小路上。

  那裝著唐不休的巨大包裹滾落下山,直接撞在了一塊大石頭上,才止了去路。

  包裹在外力的作用下被迫敞開,露出唐不休那張俊美無雙的容顏,似熟睡般安詳自然。風起,吹動唐不休的睫毛,吹拂起他的長發,竟好似要羽化飛仙。

  山間小路上,唐佳人昏迷不醒;山下巨石前,唐不休人事不知。江湖中有關不休門的傳言剛剛燃起,誰又能想到,這兩位頂頂牛掰的高手,就這么“橫尸”在這荒郊野外,無人知。

  命運偶爾開起玩笑,總是忽略人的承受能力。他自以為只是輕輕的撥弄,實則卻是大力金剛掌,差點兒將人拍成肉餅。

  太陽冉冉升起,變換了二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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