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焱聽著皇后的話,在心里冷笑一聲,表面上卻看似毫無心計地道:“皇后娘娘,那不是什么假王爺,是兒臣的一個朋友!她自詡武功比兒臣高,非要幫兒臣擋刺客。老子說不用,她非要往上湊。這不,扛不住了,留書一封就跑了。”言罷,還揮了揮拳頭,偽怒道,“小沒良心的東西!”
皇后擰眉道:“天家尊嚴,豈可兒戲?”
端木焱道:“對!兒臣也是這么和她說的。可她說,若不代兒臣頂替一段時間,怕兒臣小命不保。待兒臣下次看見她,一準兒揍得她哭爹喊娘!務必讓她知道,兒臣小命是小,天家尊嚴……咦?此事和天家尊嚴有何干系?難道這不叫兵不厭詐?”
圣上道:“焱兒能平安歸來,焱兒的那位朋友功不可沒。”
一句話,便將此事掀過了。
端木焱歡喜道:“父皇英明!”
圣上道:“寡人看見那封信時,還真是……”搖頭一笑,心中唏噓不已,若他的兒子真成了那副嗜吃如命的樣子,他這顆心吶,也挺不好總結感情的。
眾人陪著笑,看樣子那封信已經被公布于眾了。
圣上接著道:“說說吧,想為你那位朋友求什么賞?”
端木焱道:“她啊,最是好吃不過。若父皇能賜她一些美食,能美死她。”
圣上哈哈大笑,道:“你那朋友也是有趣。寡人聽說,她是女子,卻圓如珍珠,嗜吃如命,一頓飯能吃一桌子的菜。”
端木焱有意逗圣上開心,于是點頭道:“正是。兒臣和她同席,若是下手慢了,連口湯都喝不到。”
圣上哈哈笑道:“世間竟有如此能吃的女子。就依你所言,寡人賜她一只碗,名饕餮,可食天下美食。”
端木焱道:“謝父皇。”
圣上向下壓了壓手,道:“坐下吧,和你的兄弟姐妹們同樂一番。既然回來了,就要與大家多親近。”
端木焱口中稱是,慢慢摸索著坐下。
圣上將一切看在眼中,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的兒子,本應高高在上,鳥瞰一切,卻……看不見一切。這眼睛,必須治!只是……不能急在一時。事緩則圓,過猶不及啊。
圣上心中有了計較,于是笑看兄友弟恭的表象。
他雖老,卻不糊涂。真真假假,心里自有桿秤。
有奴婢將筷子送到端木焱的手中,服侍他用膳。
端木焱已經很久不曾吃到過宮中的食物,卻覺得那味道不如在深山老林里和唐佳人搶東西吃來得香。
皇后娘娘道:“焱兒也到了迎娶王妃的時候,不可繼續荒唐下去。”看向圣上,溫婉地一笑,“圣上說,是也不是?”
圣上點頭笑道:“焱兒剛回宮,要與大家熟悉一段時日才好。此事,不急。”這話的意思,竟是讓端木焱先自己相看相看。
如此圣寵,實屬難得。然,一個瞎子能相看什么?難不成要用手去摸人家姑娘是否蕙質蘭心?是否落落大方?是否溫雅秀美?實在可笑!
端木焱飲下酒,又站起身,十分開心地對圣上道:“謝父皇。兒臣一定選個能逗父皇開心的好姑娘。”說完這話,他自己都覺得違心。看唐佳人那樣,不氣死父皇,就算她孝順了。
這么一想,端木焱頓覺驚悚。曾經幾何時,他竟將唐佳人當成了自己人。且,還是這種徹頭徹底同床而眠不分彼此同命相連的自己人。
此事兒,大條了。
端木焱說話,不像宮里人文縐縐、一套套的。他簡單,直接,甚至粗暴,但卻踢開里局面,為自己爭取到了最好的婚配權。若是旁人,稍微客套一下,皇后娘娘就會拿走他的婚配大權。然,即便如此,皇后娘娘也不會輕易放手。
心思各異中,眾人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待宴散,圣上單獨召見了端木焱。
端木焱此時已經能看見,卻仍舊沒有解下眼帶。
圣上伸出手,攥住了端木焱四處摸索的手,問:“恨嗎?”
端木焱收緊手指,點了點頭。
圣上輕嘆一聲。
端木焱繼續道:“父皇,兒臣在大殿上說得話,不假。父皇子嗣不多,兒臣不想父皇顧此失彼。這恨,兒臣忍得。”
圣上拍了拍端木焱的肩膀,什么都沒說,卻突然咳嗽起來。
端木焱急道:“父皇?父皇身體可是有恙?”
圣上捂住胸口,喘了半晌,這才虛弱地回道:“身有疾,時好時壞,焱兒無需擔心,并無……咳咳……咳咳咳……并無大礙。”
端木焱拍著端木焱的后背,皺眉道:“父皇萬萬不能疏忽……”微頓,毅然道,“父皇,兒臣混跡江湖,知道江湖中有不少能人異士。兒臣愿為父皇重返江湖,遍尋良藥。”
圣上沒想到,剛享富貴的端木焱愿意為他再入江湖。若是他年輕那會兒,興許不會將這事兒當回事,可如今他久病纏身,且垂垂老矣,格外看重的便是親情。且,這些年,為他尋藥之人何其多,卻都不是有眼疾的端木焱。
圣上搖了搖頭,道:“你此番回來,父皇要你享受這天下尊貴,不忍你繼續混跡江湖。父皇一直留著你母妃的宮殿,你暫且住那里吧。”
端木焱卻道:“父皇,您身體康泰,才是兒臣之福。若父皇拖著病體,兒臣就算吃遍山珍海味、穿遍綾羅綢緞,也食不知味、身不知美。兒臣……兒臣想等父皇身體康泰后,與父皇一同游歷江湖。一葉扁舟,一只竹笛……”
圣上驚道:“這……這是你母妃的心愿!”
端木焱點頭道:“是的,父皇。這是母妃的心愿。她曾對兒臣說,若哪天父皇能放下這身重擔,我們一家三口,就去放馬南山中。屆時,一葉扁舟,一只竹笛,兩間茅草屋,即便清苦,卻也別有一番滋味。”
圣上的眼眶濕潤了,陷入回憶,久久不能回神。
漣妃,那個絕世無雙的女子,曾在他的山盟海誓中綻放芳華,卻……又在他的懷疑中,香消玉損。
她沒有等他想通,便將自己燒死了。他重修了她的宮殿,卻修不出她曾經的笑顏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