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目標點已確定,自動導航已啟動。
駕駛艙上方傳來金屬彎曲的刺耳聲響,失重感驟然消失,接踵而來的是順勢啟動的巨大超重感。
鮑勃下一秒被死死地壓在座椅上,這個大胡子足足用了兩秒才適應過來:
“搞什么啊,起步這么猛,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飛機彈射。”
“幸好我和安道遠有防護服。”
三筱姑娘美滋滋的說道。
她對于這個痞子大叔現在已經一點尊重都沒有了,所以說話也很隨意。
“行吧,看來倒霉蛋只有我一個。”
鮑勃斜靠著潛艇的小門處,卻不免瞥見了可憐巴巴蹲在小型潛艇儲藏室的羅伯特三五二七,也就把他樂壞了:
“嘿,bro,看來我們倆都是倒霉蛋。”
“我只是體型大了些。”
羅伯特三五二七老實的回應道。
安道遠笑了笑,倒是表示了對于鮑勃的同情。
隨后便把眼神投向了遠方的深海洋流之中。
此刻,潛水艇那漫射的白光投射在寧靜的深海,仿佛是透過光譜被曲折分析的光線一般,析成了多重不同色調的光線。
而一條條散發著微光的小魚也倏然間飄近,又倏然間飄遠了。
“這些海洋生命有著與地球完全不同的基因組成。”
三筱看著窗外那疏離而絢麗的深海,話語里忽然多了些共情:“或許,對于我們而言的深淵,對于它們而言,是天堂。”
暗涌的水流化作無形的波,蕩漾在潛水艇的窗體玻璃上,隨后穿過了伊甸園的浮島保護罩。
向著世界樹開辟的隧道溯回而去了。
世界樹枝杈形成的穩定空間錨點在感應到安道遠來臨后。
由之前極其微小的一點,重新開辟成了巨大的蟲洞隧道。
“我們該回去了。”安道遠平靜的說道,他沒有忘記與世界樹的約定,在離開前,將那一片翠綠色的嫩葉輕輕的投入了這片大海之中。
隨后,那片嫩綠的樹葉,帶著整個世界的生機,帶著未明卻又蒼翠的綠色熒光,緩緩墜落于這片海域之中。
不知會沉落與何方了。
三筱伸了個懶腰,隨后比出一個‘完美’的手勢:“等我把拉斐爾的程序裝載下來,你們先出去吧。”
“拉斐爾,多謝你了。”
我不需要感謝 之后,三筱用優盤將拉斐爾信息鏈接上傳到風之旅人號上,隨后把數據清除干凈了:
“我們風信居再見。”
潛水艇被放在了門的這一邊,在眾人都離開后,這臺小型的運載工具便被羅伯特三五二七用冷激光炮瞬間銷毀的干干凈凈,沒有留下一絲一毫存在的痕跡。
安道遠在離開前,平靜地看著這一幕。
此時,他不由得想到了凱萊爾,想到了這個世界還擁有著無數潛藏在深處的秘密。
時間的一段刻痕,悄然無息,就像赫爾曼·梅爾維爾《白鯨記》中寫道的那般:
(人間那些不可思議的事都是默默的進行的,喧嘩者不真誠,最深摯的懷念也是沒有墓碑的形式的。)
他輕輕撫摸了一下手中銅制的指環。
感受著指環上的不規則摩擦感,隨后回到了世界樹腳下的那一條河流邊。
暮云靜靜地注視著返回的安道遠。
“你的情感中,有些悲傷。”
她的聲音輕靈,仿佛自高山之上終年不化的積雪滴落的河水一般,帶著能夠流淌進人類心中的魔力。
安道遠沒有反駁,他的負面情感其實很淡,畢竟在夢境里他也經歷過許多了:
“我大概,偶爾也會有這樣的情緒吧。”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你內心的聲音。”
她輕輕的走上前來,將掌心放在安道遠的臉上,一股屬于時光的平靜瞬間就撫平了他的內心,同時那淡藍色的水光也凈化了他身上可能燦爛的深淵氣息。
“謝謝。”
安道遠對于深淵的抗性很強,但那種氣息總歸不會讓人舒服。
“嗯。”暮云搖了搖頭:“我能做到的,其實不多,而且很多事情,我也沒辦法理解。”
河水之靈姑娘從溯回的河流里能夠學習人類的知識,但見過,并不代表了解。
“沒關系。”
安道遠溫和的笑了,隨后紳士的說道:“我已經明白我該去做些什么了。”
“你明白什么了?能告訴我嗎?”
河水之靈小姐雖然臉上依舊沒有表情的變化。
但她那仿佛清泉的眼眸中透露出了希望知道的神情。
安道遠沒有拒絕,而是在悠揚的和風奏鳴起的‘卡薩布蘭卡’般風笛聲中,說起了與盧梭在《瓦爾登湖》中同調的詩意:
“摯愛生活中的充裕,還有閑暇。
有時,在夏日的清晨例行沐浴后,從日出到日中,坐在灑滿陽光的門口,沉湎于幻想的世界。四面是松樹、漆樹和山胡桃樹,鳥兒在周圍歌唱,不時悄悄地掠過房頂,幽靜和僻遠籠罩著這里,直到太陽斜傾西窗。
或遙遠的大路上傳來旅人馬車的轔轔,我才意識到光陰的推移。好似玉米成長于暗夜,在夏天獲得了滋養。
所以離去與分別,短暫的相識,就像我手中的這枚戒指一般,這段時光并沒有從我的生命的過去中扣除,相反,它代表著生命的期寄,那是未來。”
鏡花水月,一切仿佛泡影漸漸消失。
但河邊卻緩緩的綻放出了一朵朵隨風搖晃的無名鮮花。
夢境長河與世界間隙的鏈接中斷。
下一刻,他已經回到了風信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