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荒之中生活十余載,余生有一條刻骨銘心的經驗教訓。
那就是在前世有毒的東西,今生在大荒絕對能毒的你親娘都認不出來。
毒死人的毒不算歹毒,毒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真的毒。
“這是位詛祝。”許是覺著余生不夠怕,白高興在余生耳旁悄聲說。
巫祝有很多種,他們各司其職,有巫醫,喪祝,甸祝,還有就是詛祝。
所謂詛祝,是祈求和驅趕鬼神加禍于敵對人的巫祝。
不僅如此,厲害的詛祝還會蠱術,什么蛇蠱、犬蠱、貓鬼蠱、蝎蠱,讓你死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不過大多數會蠱術的都是女子,因為蠱術不是來自靈山十巫,而是來自一女神巫——巫陽。
神巫巫陽不在靈山十巫之列,不代表她不厲害。
在借巫力,西王母不死神藥和昆侖不死木救活隕落的大神猰貐的六位神巫之中,有一位便是巫陽。
余生覺著靈山十巫不把巫陽列進去,很可能是因為不好發展信徒,畢竟蠱術之類太過陰毒了。
這詛祝是男的,按理說應該不會蠱術才對,但手上的蛇頭杖實在嚇人。
指不定神巫開葷收個男徒弟啥的,所以余生目光停在蛇頭杖的時間比詛祝臉上時間還長。
這詛祝也不開口,只是盯著余生,目光也像蛇一樣。
沒奈何,余生站直了身子開口了,“那啥,我把方程方巫祝帶走了。”
詛祝開口了,“我知道,犯錯之人,應當受到處罰。”
他意有所指。
余生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問你,這方程是幾元一次,還是一元幾次,我實在很好奇。”
空氣一時安靜,所有人呆愣的看著余生。他吐的字眾人都明白,就是不知道在說啥。
余生講一個冷笑話之后,又成功的只冷了他自己。
不過余生這次不在意,被兩條毒蛇一樣的東西盯著很不舒服,他只是靠這東西來緩解下緊張。
疏解之后,余生剛要重啟話頭,卻見詛祝恍然大悟般看著余生,眼神之中不再是毒蛇陰鷙,竟有惺惺相惜之感。
余生更緊張了,他娘的,這人不曾經歷雞兔同籠的摧殘,貌似會錯意了。
難道大荒之上有地方用銅圓之類做貨幣的?
大荒之上弄不清楚的多了,余生把這頁翻過去。
他拱手道:“錦衣衛鎮鬼司指揮使余生,拜見巫院司巫。”
詛祝目光已然柔和許多,“司巫正在閉關,幾位神仕也有事忙,巫院諸事暫由大巫巫溪主持。”
他退后一步側著身子,“指揮使,大巫祝在里面恭候多時了,請。”
神仕在巫院不問世事,但地位與司巫想當。
聽他們的名字就知道了,神仕,意味著他們曾在靈山呆過,侍奉過神巫,然后下山來巫院當長老來了。
聽詛祝這么說,余生撇撇嘴,什么閉關有事忙,估摸著是自恃身份,懶得來招待余生。
揚州城內,城主最大,巫院是外來者。
初來乍到時,巫院服從于城主,現在還沒撕破臉皮,這層關系還在。
但現在城主又任命一個鎮鬼司指揮使,擺明了比司巫還大,巫院管事的當然不高興搭理他了。
大巫就大巫吧,作為太污,余生還不怕大巫。
他拉著葉子高擋住詛祝,小心繞過去后踏進大殿。
后面的詛祝上下打量著余生,見他個子低,臉略黑,不由搖了搖頭,暗道一聲可惜,他身邊的那個倒是不錯。
余生若知他心中可惜,一定會告訴他,老子已經白不少了。
進到大殿后,幾個人全怔住了。
余生回頭悄聲問田十,“春官殿就這摸樣?”
田十搖搖頭,楚生也小聲道:“不知道啊,我從沒來過巫院,我們四大家族不和巫院聯系的。”
四大家早和巫院劃清了界限。
作為城主扶持起來的四大家族,他們若與巫院有牽扯,沒落將是必然的。
余生又回頭看大殿,整座大殿很大,一排四個,共四排的大柱子支撐著大殿。
只是屋檐有點低,手雖夠不著屋頂,但有一股壓迫感。
更甚的是,屋頂上畫著諸多鬼臉,鬼影的圖畫,或是祈求鬼神,或是驅抓魂鬼。
這還不算,大殿地面由光亮的石頭鋪成,站在遠處一看,鬼影在地板上若隱若現,陰森,肅穆而又莊重。
偌大大殿之內,什么東西也不擺,只有正對門口的盡頭有一方桌案。
桌案旁有一把椅子,桌案上有香爐,香爐后面是一幅山水圖。
距離有些遠,余生看不到山水圖上畫的什么,只看見椅子上坐著一人,愜意的飲著山茶。
在他懷里還抱著一東西,黑黑的,大堂有些暗,余生一時不能確認,暫且把它當成狗吧。
在余生打量他時,這大巫把茶盞放在桌案上,手摸著狗頭,直直看著余生。
余生踏進去,腳步聲在大殿回響。
大殿的靜謐被腳步聲打破了,陰森肅穆讓楚生,田十和白,葉,富三人不由放輕腳步。
余生是個例外,他雙腳離地跳起來,“砰”的落在地面上。
“哎呦,不錯哦,還有回聲。”余生又解下長劍來,用劍柄敲著地面,讓梆梆聲在大殿回響。
“這大殿不錯,若用來說書,唱曲就更妙了。”余生點頭說。
“此為春官宮,事鬼神之處,不得放肆。”外面的詛祝喝道。
“此言差矣,在這春官之中放肆的不是我,”余生目指坐在椅子上的大巫,“而是另有其人。”
巫信仰中的春官府掌禮制、祭祀、事鬼神諸事,其中最為重要的是禮法。
為約束信徒,巫院的春官府指定了許多繁瑣禮節。
但再繁瑣的禮節,來者都是客,豈有主人獨坐,不起身相迎的道理。
大巫不理余生,繼續摸著狗頭看著他。
只有一把椅子,正是要給余生的一個下馬威,他怎能一交鋒就認輸。
他不起身相迎,余生也不在意,繼續大大咧咧向大巫走去,甚至拖起了鞋子,發出一陣刺耳聲。
這聲音余生也受不了,一哆嗦后說:“可惜了,今天穿的是官靴,不夠悅耳。”
“公子一口一個我巫院,就是這么敬巫的?”大巫終于開口了。
余生這時已經看清那幅畫,畫上是靈山,畫著靈山十巫或祭祀,或治病,或衣袂飄飄的往來于天界。
至于天界是什么樣子,畫上沒畫出來,反正在白云外。
畫兩旁有兩行字,余生正好念出來,“巫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就在我心頭。”他得意的對大巫說。
他只把“巫”字改成了“我”字。
這兩行字是平時信徒和巫祝來大殿求福時,規勸信徒把巫放心頭,虔誠奉巫的話語。
現在被余生這么說,巫溪一時還真不知該說什么。
口拙的白高興對掌柜嘴皮子的利索有了進一步認識,難怪旁人讓掌柜的能開口千萬別動手。
這殺傷力,比動手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