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饕餮肆虐之后,鎮上的房子已經換成了青磚、粉墻、黛瓦的建筑。
上挑的屋檐搭陪著辟邪的獸像,同高高的馬頭墻一起把巷子上空分割成豆腐塊,留下錯落有致的陰影。
這些新落成的房子四合,中間有天井。
有雨時,雨水會順著屋檐落下天井到院子中央,滴落在養荷花或金鯉的缸里,格外的有意境。
但來大雨時,院子里的流水的渠道就不得不疏通了,所以許多百姓都在忙著收拾自己的排水渠。
來到馬嬸兒家時,一披著蓑衣,戴著斗笠的身子也在彎腰用竹竿疏通水渠。
乍一看還以為是人,但屁股伸出來的高高翹起的尾巴出賣了它。
余生走過去,踹它一腳,“系我呀,你不在寺廟里收拾,跑這兒來做什么了。”
尾巴的主人正是狌狌,它不習慣住在鎮子上,一直住在西山寺廟里,在老僧走后更是成了那里的主人。
他它平日里喜歡在山澗中玩耍,渴了,累了之后就來鎮子里討飯吃。
被踹的系我呀把竹竿一丟,捂著屁股轉過身要對踹他屁股的人算賬,一見是余生,怒氣離開消失的一干二凈。
在不飲酒時,狌狌對余生怕得很。
不止如此,它還搶過坐在門檻上看它勞動的小孫子手里的筐子,抓起一把里面的野果遞給余生,“次次。”
這些野果子全是它在山野之間采摘來的,香甜的不得了,看著就十分誘人。
余生取過一枚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咔擦”一口要下去,汁液在口腔里四溢。
“你不怕大水沖了和尚廟?”余生指了指天空,這時黑云已經卷過頭頂,向西山蔓延。
狌狌得意的指了指自己,“跑,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廟。”
“什么亂七八糟的,你語文是…”
余生瞥一眼小孫子,想到這兩個經常廝混,擺了擺手,“算了,你語文老師還不如我體育老師呢。”
說罷留他們兩個在外面耍,余生領著小白狐和狗子進了院子,草兒和富難留下來守住那個筐子,大快朵頤起來。
“馬嬸兒,給小白做件衣服。”見馬嬸兒在院子里收拾,余生指了指小白狐。
“啥?”馬嬸兒一怔,給人穿的衣服她做過,給動物穿的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就那么一件衣服,把身子這樣包起來。”余生把狗子揪過來比劃一下,然后把錢遞給她。
馬嬸兒做的衣服多,很快就明白過來,讓余生幫著她收拾院子,她把小白狐叫過去量身子。
狗子在旁邊看著,見馬嬸兒量罷以后拿著碎布在小白身上比劃著,商量著挑什么布合適,它若有所思。
余生忙完出來時,兩輪太陽已經徹底被遮住了,只有西天云的盡頭還被鑲著一道金邊。
風也大起來,小樹被吹的彎了腰。
富難和草兒還在啃野果子,小孫子在旁邊想攔卻不好意思攔,只能抱個滿懷搶先占住,然后大口的吃。
“行了,要點臉,你們還準備吃完咋地?”余生踢富難一腳,把他們趕走后自己從筐子里撈了一顆。
一排香椿樹在馬嬸兒房子后面,樹有點高,快與屋頂齊平了。
上面長出來的香椿芽剛長成形,正是最嫩的時候,在風中微微抖動。
余生把竹筐子放下,“有自告奮勇上去的嗎?”他回頭客氣一下。
倆人一點兒也不客氣,富難道:“掌柜的,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嘛,你直接飛上去采不就得了。”
“就知道的吃的貨。”余生感嘆一句,憑空起身與樹尖齊平,動手采摘起來。
“哇”,小孫子在下面驚嘆,對巷子口的伙伴喊道,“快看,生哥兒上天了。”
這話聽著怎么這么別扭?
在余生動手采摘時,客棧也逐漸從午休中蘇醒過來。
怪哉下了樓,望了望天空,收拾院子的同時,招呼胡母遠去外面把家禽料理一下 胡母遠不情愿。
客棧的鴨子和鵝鬼精的很,早學會了越獄,在河水成小溪,湖水退去后,現在一定在遠處湖里游呢。
這群家禽不聽他的話,趕回來得破費一番周折,更何況那群鵝還老追打他,因此胡母遠搖頭拒絕了。
“這群大鵝一直嫉妒我的帥氣,老想著把我啄了毀我容,我才不讓他們得逞呢。”胡母遠驕傲的說,“還是等小白回來吧。”
小白狐把那群家禽收拾的服服帖帖,站在客棧外面喊一聲,它們就乖乖的回來了。
“胡說八道,在鵝眼里你指不定…”
怪哉說著一回頭,被門口不知什么時候出現的乞丐嚇住了,“你…”
這乞丐面黃肌瘦自不用說,身上衣服也是可憐的很,破爛不堪,若不是男子用手捏在一起提在襠下,那私密的地方怕是也暴露了,這也是怪哉被嚇住的原因,她還以為客棧來了個變態呢。
乞丐年到中年,胡子拉碴,虛弱不堪的倚在門上,有氣無力的對怪哉說:“你,你好,能,能…”
討飯的技能不嫻熟,乞丐頓了一頓,在饑餓戰勝羞恥心后才又道:“能舍點兒飯嗎?水也行。”
“哦,有,有。”
在剛成為妖怪時,怪哉也曾被一戶人家施舍過飯菜,因此怪哉毫不猶豫的讓胡母遠招呼乞丐進來,她去后面盛飯。
“謝謝,謝謝。”乞丐拄著一根粗樹枝,想向胡母遠行禮,手卻因為護著要害不能提起來,只能點頭哈腰。
他坐在門口位子上,屁股稍微沾一下凳子,在胡母遠為他倒水時,又站起來道謝。
接到碗后,漢子一口就吞下去,井水的香甜從喉嚨蔓延到胃,再到四肢百骸,讓乞丐舒適的精神為之一振。
他把碗放下,渴望的看了看胡母遠手里的茶壺,然后低下了頭。
胡母遠又給他倒一碗,把茶壺放在桌子上,然后去后廚端飯去了。
待他出來時,桌子上的茶壺已經一干二凈,被漢子規規矩矩的擺在一邊。
“這是粥,你先墊補點兒,還有你想吃什么?”胡母遠問,現在不是飯點兒,有剩飯也已經喂牲口了。
乞丐受寵若驚的站起來,“不用,不用,這點兒就夠了,不用做。”
以他方才飲水時氣吞入戶的氣勢,胡母遠可不覺著他會飽了,“這點兒哪頂餓,你想吃什么?”
這點兒確實不頂餓,見胡母遠堅決,終究是肚子戰勝了臉。
乞丐猶豫一番,輕嘆一口氣,問胡母遠:“請問,可以做揚州炒飯嗎?”
“揚州炒飯?”胡母遠一愣,這兒確實揚州地界,但揚州炒飯是什么,在揚州炒的飯?
他回頭問后廚的怪哉,“妞,你知道揚州炒飯不?”
“揚州炒飯?”怪哉也是一頭霧水,掌柜的在客棧不曾做過這飯。
乞丐有些失落,但還是擺手道:“沒有就不用了,不用了。”
怪哉也不能憑空變出來,只能道:“等我們掌柜的回來我問問,先給你做份蛋炒飯吧。”
這也算揚州炒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