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仰天帝的巫院,當然不是巫院。”
巫彭接過余生話茬。
“但信仰天帝,不一定要信仰那位天帝。”
他為余生斟酒,“余掌柜,不也是天帝?”
余生一愣,顧不上與他碰杯,“你這話是何意?”
“天道有魂,故為天帝。化為三魂,一者天,一者地,一者自然。他們可以是天帝,余掌柜身負天道之魂,為何不是?”
說罷,他碰一下余生酒杯。
這話說的,余生還真沒辦法反駁。
巫彭見余生不說話,又嘆一口氣,“不相瞞,我們離開那位天帝,也有原由的。”
他問余生,“余掌柜,你覺得那位現在還正常?”
余生搖頭,“不,他已經瘋了。”
在谷口之戰中,那位天帝對同盟妖兵動手時,余生就知道他瘋了。
“我們不想重蹈那些妖怪的覆轍。”
巫彭誠懇地看著余生。
“這是心里話,余掌柜應該知道,任何人都不想跟著一位喜怒無常的主子。”
還要時刻擔心他喜怒無常時,直接對自己人痛下殺手。
他飲一杯酒,覺得巫彭說的在理。
若是他,他也會另投明主。
“但他不是瘋了。事實上,他很聰明。”巫彭又說。
余生迷糊了,這巫彭說話怎么九曲十八彎,剛才還說他喜怒無常,現在又說他聰明。
“他聰明在何處?”余生問他。
“他聰明在根本不用管人、妖、仙、鬼等等所有生命的活,他只管這些生命的死。”
巫彭壓低聲音,“谷口之戰殺妖兵,他可能故意而為之。”
“什么!”余生一驚。
他現在一頭霧水,“為什么?”
巫彭輕笑。
“余掌柜知道幽冥之地?”
他不僅知道,還進過兩個地方的幽冥之地。
“幽冥之地是把鬼強自送往輪回的地方,余掌柜,這也知道吧。”巫彭又問。
余生再次點頭,催促道:“那你別賣關子了,直接說。”
他看一下外面天色,“我要是回去遲了,我娘會找過來。”
巫彭縮一下脖子。
看來,縱然靈山十巫之首,也怕余生他娘。
“好,那我就長話短說。”
巫彭清一下嗓子,沉吟一番后起了話頭。
“說起來,這話題還得回到北荒王。哦,北荒王之子與余掌柜說起過命運織布機。”
“這個世界由渾沌所化,大地上的一切,自然也由渾沌遺骸所化。”
命運織布機汲取渾沌身上的魄力,編織命運,從而構成了整個輪回。
“不對呀。”
余生皺眉。
“既然是輪回,總得有東西變成魄力才對。”
巫彭點頭。
“余掌柜所言不錯,所以萬物死后,魄力消散,塵歸塵,土歸土,還會回歸到這遺骸之中。”
至于魂印,也由渾沌所化,也將進入天上魂海,暫時歸天之魂保管。
在天帝覺醒前,一切輪回有序。
但現在,“只要天帝從中作梗,關閉輪回,那么他的力量將足夠強大。”
“所以那位天帝,巴不得所有人死。因此,我懷疑他在谷口之戰中動手,一來真的喜怒無常,二來也是故意為之。”
余生皺眉,“不對。”
“哪兒不對?”
“我在東荒幽冥之地碰見一老頭,他乃魄力所化。”
余生抬頭看著巫彭,“吸收魄力變強大,也應該是他變強才對。”
“不,你錯了。”巫彭愣一下,“不,其實你說對了。”
他這兩頭變化,徹底把余生弄懵了。
他究竟對了還是錯了。
“你當初在囚籠里,與北荒王之子說的那一番話說對了。”
現在,北荒王不再是北荒王,而是天帝。
或者說,缺一魂的渾沌。
“魂魄本為一體,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復活渾沌。”
當初,在幽冥之地時,禿頭老道有兩條道可以選。
一時奪取占據余生身子,奪了天道之魂后,再尋機與另外兩枚天道之魂合在一起。
現在占據不了余生身體,所以禿頭老道選擇了另一條路——與那兩枚天道之魂合在一起,聯手奪取余生的天道之魂。
“這是我們剛得到的消息。”巫彭說。
“當初,我們皆為渾沌所化,現在渾沌死而復生,自然要把一切奪走。”
“奪走的越多,他的力量越強大,直到萬物死,渾沌獨活。”
巫彭敬余生一杯酒,“現在余掌柜知道,我們為什么和談了吧?”
再不和談,打下去,讓那天帝坐收漁翁之利,他們全得死。
余生點下頭。
他對巫彭的話信了七八分。
現在回想起來,昔日北荒王所言,哪兒是什么魂印不夠用了,分明是在提升自己力量。
他估摸著那時,北荒王剛吸收了天道地魂,并把自己兩魂投入了輪回。
這北荒王也是慘。
被糊弄著復活了天帝不說,還把自己的身體,王位,地盤拱手讓于人。
現在還缺一魂,也成了個喜怒無常的貨。
巫彭或許怕余生他娘當真找上門來,所以很快開啟下一個話題。
“余掌柜,現在咱們可以談一談,咱們如何攜手了。”巫彭喚醒思考的余生。
“哦。”
余生回過神,覺得這事兒簡單。
“你們奉我為中原王,允許我開客棧。”余生說。
“就這些?”
“就這些,至于平分土地這些,你們不已經在做了?”余生看著他。
“那,掌管城池…”
余生不在意,“你們若想巫院獨大,也行;你們若想建長老會,也無不可。”
現在輪到巫彭狐疑地看余生了。
這條件也太簡單了,簡單到讓他不敢相信。
就口頭宣稱余生為王,讓他建客棧、做生意,就算談到一起了?
巫彭不同于余生。
他有問題都是憋在肚子里,自己慢慢想。
“我們也有條件。”
余生早知如此,“但說無妨。”
“巫院在中原、東荒,乃至中荒任何城池,都可以布道,建立巫院,行擒鬼之事。”
巫彭見余生不說話,咬了咬牙,“我們也希望巫院可以進入諸城長老會。”
“不可能!”
余生毫不猶豫地拒絕他。
“你也知道,長老會是百姓選出來的,我都任命不得,遑論你們了。”
余生一臉堅決。
“余掌柜,你誤會了。”巫彭笑。
“我的意思是,我們巫院同別人一樣,若被選中,同樣可以進入長老會。”
“這倒可以。”
“既然如此。”
巫彭站起身,向余生拱手,“巫彭,拜見中原王。”
不等余生讓他免禮,巫彭又撩起衣服下擺跪下,“巫彭見過吾主天帝。”
“哈哈,免了。”
余生飄飄然,看那樣子,快要飛上天了。
他把巫彭扶起來,“那就這么說定了,以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巫彭不斷地點頭。
“既然是一家人,我家老爺子和老老爺子…”
巫彭讓余生放心。
“他們現在不在這座城池。等王上在他們所在的城池建了客棧,我立刻把他們騙到客棧。”
“上道!”
余生豎起大拇指。
現在那倆不讓人省心的,才是余生最頭疼的。
稍后,他們又討論了一些具體的合作。
主要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在諸城建立客棧,讓余生悄無聲息控制這些地方。
他們不能讓北荒王發現,不然還不知道要出什么岔子。
最后,雙方在友好的氣氛中,結束了談話,由巫彭恭送余生進入咫尺之門。
待巫彭出了客棧,遠離客棧所在的那條街后,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巫咸走過來,“他答應了?”
巫彭點頭,“自然答應了。”
巫咸嘆息,“半年多之前,我們還在與他為敵,并把他抓了起來,現在居然握手言和了。”
命運真的奇妙。
“天帝已然靠不住,我們只能另謀出路。”
巫彭苦笑,“不然,我們只有兩個選擇,或者為天帝去送死,或者被天帝殺死。”
巫彭說到此處,臉冷下來。
“若不是余掌柜點醒北荒王之子時,順便提醒了我,恐怕我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至于谷內之戰,更讓他堅定了自己的懷疑。
“天帝不義,莫怪我們不忠!”
他咬著牙恨恨地說。
本來,他一直為天帝出謀劃策。
想不到,最后被他擺了一道。
他叮囑巫咸,“距離余掌柜徹底庇護我們,還有一段時間,在這一段時間內,咱們還得效忠天帝。”
“記住了,千萬不能露出破綻!”他厲聲警告。
“放心吧。”
巫咸一臉輕松,“若不是天帝,中原現還在諸神手中呢,哪有人族今天?”
天帝殺死妖兵,把一切都改變了。
這最后的表面效忠,就當他們對此的感謝了。
“對了。”巫咸問巫彭,“咱們當真要信余掌柜?”
“這么多年了,你還不明白?”
巫彭雙目堅定,“信仰這東西,有用時才信,無用時信他作甚?”
天道之魂的火種如此,天帝如此,余生亦如此。
“要信,我們只信自己。”
“哦,對了。”
巫彭停下來,扭頭鄭重其事地看著巫咸。
“余掌柜允諾,中荒、東荒、中原三處,只要被選上,我們就可以進入長老會。”
巫咸摩拳擦掌。
“蠱惑人心我們最在行,到時候諸城還不全選我們?”
他憧憬起來。
到時候,諸城皆有他們巫院做主。
現在看似他們奉余生為王,到頭來,天下不還是他們巫院的天下?
這一招棋,看似退,實則進。
“你想得也別太遠。”巫彭把他拉回現實。
“余掌柜與天帝遲早有一戰。他勝,你想要的還會有;他若敗,天帝之間將只有四個人。”
東西南三荒王,還有渾沌。
至于北荒王,估計得魂飛魄散。
當初把渾沌弄死,有他的份兒,現在渾沌把他弄入輪回,當然不會再把他放出來。
東荒王也有參與。
但東荒王不入輪回,困住她容易,想殺她,難。
“仔細說來,還是北荒王最慘。”
巫咸為現在是嬰兒的北荒王嘆息,居然被天帝忽悠瘸了。
這智商,也不知道當初怎么忽悠渾沌的。
難道是東荒王在出謀劃策?
那東荒王有勇無謀之名又從何而來?難道這些年,東荒王一直在大智若愚?
巫咸越想越覺得東荒王深不可測。
他娘可不可測,余生不知道。
但他知道巫彭打的什么主意。
他信巫彭說的話,但不信他沒野心,這廝絕對不會甘愿俯首稱臣。
不過,巫彭所能做的,也就是如他所說,進入諸城的長老會,進而掌控諸城大權,然后讓余生掛個名,他們掌實權罷了。
“想得美。”余生輕笑。
規矩由他定,還不是他說了算。
等他成為名副其實的中原王,直接讓客棧有一票否決權,看他們如何奪權。
此外…
余生取出懷里的生死簿。
他還有這玩意呢。
等他徹底成為中原王,生死簿將為他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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