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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自得

  賓主相歡,夜色濃濃,謝家的宴席結束了。

  謝家一眾人在門外相送。

  “留步。”東平郡王說道。

  謝文興和謝大夫人再次施禮。

  東平郡王的視線落在他們身邊的小姑娘身上,見他看過來,小姑娘的視線立刻躲開了。

  就好像她一點也沒有偷偷的盯著他看。

  這種神情東平郡王從十四歲就很熟悉了,一直到現在二十歲,不管走到哪里都有這樣的女孩子們偷偷的看他。

  能在湍急的河水中救人,能跳出通神的巫舞,但也是個十三歲的女孩子啊。

  東平郡王笑了笑,轉身上馬車。

  夜色里的驛站燈火通明,東平郡王洗漱更衣卸去了威嚴,素色的布衣讓他多了幾分平和之氣。

  “成貞沒回來?”他問道。

  “是,在城里的煙花樓。”一個隨從說道。

  堂堂一個世子爺竟然夜宿煙花樓,就是在普通的官宦人家,這樣的子弟也是要立刻被揪回來打一頓的,但東平郡王只是嗯了聲,就隨手拿起一卷書坐下來。

  侍女們悄聲上前挑亮了幾案的燈,又滅了其他地方的燈,和隨從一起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濃濃夜色侵染了室內,只余下床邊這一團光亮,光亮中那穿著素衣,木簪挽發,神情認真看著手里的書的男子越發的溫潤如玉,但又顯得孤寂清冷。

  隨從拉上了門,院子里鎧甲嚴明的護衛們一動不動,讓著明亮的燈火憑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而此時彭水城中煙花樓里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女子們花蝶一般穿行其中,鶯聲燕語絲竹歌弦充斥。

  “小爺。你真不回去了?”

  一間豪華的廂房內四五個女妓正吹拉彈唱,周成貞衣襟半開,露著結實的胸膛,躺在一個女妓的腿上,正笑著張口接過另一個女妓喂來的蜜果。

  一個衣襟如同臉色一樣嚴整的隨從跪坐在前邊問出這句話。

  周成貞還沒答話,四周的女妓們就紛紛的嬌嗔不依。

  周成貞哈哈大笑,伸手摟住一個攬在懷里。

  “這可怎么忍心走啊。”他笑道。“誰想到這么個小地方竟然有這么多美人。”

  這話讓女妓們更是一陣嬌笑。

  隨從依舊神情嚴整。對眼前的旖旎春光視而不見。

  “可是大公子那邊怎么辦?”他說道。

  周成貞鳳眼一挑。

  “是啊,他一個人留在家也怪可憐的,自從嬸嬸去世了。他就跟當了和尚似的。”他說道,“不如把他也叫來同樂?”

  隨從顯然沒理會他這話,倒是妓女們紛紛笑起來。

  “好嘛好嘛,小爺叫你叔叔來嘛。”

  “小爺。你叔叔年紀大了也可以來玩嘛。”

  周成貞哈哈笑了。

  “我叔叔年紀可不大。”他笑道,“比我只大兩歲而已。”

  女妓們更是笑。紛紛揉著推著他。

  “那么年輕,快讓他來嘛,一起來玩嘛。”

  “是啊是啊,小爺長得這么好看。小爺的叔叔也一定很好看了。”

  周成貞抬手捏了一把那妓女的屁股。

  “真無情,當著我的面就想別的男人了。”他喊道。

  屋子里又是一陣嬌笑鬧聲,隨從安靜的退開。坐在角落里,神情木然的看著這邊的活色春香。

  夜色褪去。晨光漸亮。

  三月三祭祀已經完美的結束,也為皇帝的使者舉辦了宴席,謝家這繃了幾個月的心終于可以松下來歇息喘口氣。

  昨夜宴席結束,謝大夫人已經宣布謝氏族中所有人都將獲得一個大封紅,上到垂垂老者,下到剛出生的娃娃,下人們也包括在內,這引發了新一輪的狂歡,上上下下如同這三月的春光一般明媚。

  謝瑤遠遠的就看到謝柔惠站在院子里門前,穿著米分色繡金袍黃色百褶裙,越發顯得嬌嫩明媚,此時她背對著這邊,正伸出手似乎向前遞出什么。

  但一聲馬兒的嘶鳴打破了這如畫的美景,謝瑤看到謝柔惠急急后退,一匹馬從院墻后露出,搖頭晃腦揚蹄翻騰。

  虧的是韁繩栓的結實,又有四五個小廝守著,才沒讓那馬兒掙脫,但饒是如此謝柔惠也被嚇得神情狼狽。

  “惠惠。”謝瑤忙上前扶住她,“怎么了?”

  “你瞎了啊?看不到我怎么了?”謝柔惠劈頭罵道。

  四周的丫頭們垂目忙退開了。

  自從臨近三月三開始,謝柔惠的脾氣也越發的古怪了,尤其是竟然把自己換下來不讓跳舞,反而成全了那個謝柔清,難道她一直理解錯了,惠惠不是厭惡謝柔清,而是要提拔她?

  謝瑤后退幾步低下頭。

  謝柔惠穩了穩心神看她一眼。

  “還委屈了?”她說道。

  謝瑤抬手擦了眼淚。

  “不委屈,惠惠你安排一定有安排的道理,要怪就怪我沒她那么好,幫不到你。”她說道。

  謝柔惠已經知道祭祀的一切細節了,自然也知道謝柔嘉將謝瑤換了下來,換上了謝柔清。

  這明顯就是故意使壞,想挑撥離間,想讓她背黑鍋。

  這個賤婢!

  謝柔惠吐口氣。

  “這不是我安排的。”她說道。

  謝瑤一驚。

  “啊?”她看向謝柔惠。

  “是老夫人安排的。”謝柔惠輕松說道,撫著自己的手,看著其上的指甲。

  不夠鮮艷了,一會兒染一染。

  老夫人!

  謝瑤瞪大眼。

  “為什么啊?”她問道。

  老夫人一向不管家里事,雖然她跟子孫后輩們不親近,但也絕不會為難子孫后輩,就算跟太爺爺不和,也從來沒有刁難過西府的后輩們。

  怎么這次偏偏看她不順眼了?

  “那誰知道。你去問祖母嘍。”謝柔惠漫不經心說道。

  那誰敢問,就是去問,就謝老夫人那脾氣,啐你一臉是輕的。

  謝瑤絞著手帕不說話了。

  “或許老夫人喜歡三妹妹吧。”謝柔惠說道,又轉過頭看著一旁拴著的小紅馬。

  那倒是,當時謝柔清跟謝老夫人告狀大夫人對謝老夫人不滿,謝老夫人來家里大鬧。謝柔清這個家伙自然是謝老夫人的人。

  謝瑤咬了咬牙。你喜歡誰我不管,可是不能踩我啊。

  不過,不是惠惠的意思。也算是好事。

  她又露出笑容。

  “那倒也是,三妹妹就是做得很好。”她說道。

  謝柔惠看她一眼,伸手在鼻子前揮了揮。

  “酸。”她拉長聲調說道。

  謝瑤笑著挽住她的胳膊。

  “惠惠。”她也拉長聲調喊道,“沒人喜歡我。你一定要喜歡我啊,沒了你。我可怎么辦啊。”

  “不生氣了?”謝柔惠看著她說道。

  謝瑤笑著搖她的胳膊。

  “說了不是生氣嘛,是傷心。”她說道。

  謝柔惠哼了聲,看著面前還在嘶鳴的馬皺起眉頭。

  “惠惠,你弄這個干什么?吵死了。有這么兇。”謝瑤說道。

  謝柔惠看著小紅馬。

  “兇?”她說道,“一個畜生而已,兇什么兇。”

  她向前走了幾步。小廝們嚇的忙死死勒住馬。

  “大小姐,這馬很烈的。”他們提醒道。

  原本想把這馬變成自己的。但沒想到這馬竟然不好對付。

  馴服一匹馬要花時間。

  謝柔惠看著小紅馬。

  她可沒這時間。

  其實也不是非要馬不可,現在東平郡王已經認準了她,就算沒了馬也沒什么,只要不讓那個人再有這個馬就行了。

  “你們下去吧。”謝柔惠說道。

  小廝們牽著馬忙告退了。

  “惠惠,你要騎馬出去玩了?”謝瑤問道。

  過了三月三,謝大小姐就不用再有那么緊張的功課,也不用擔心危險,成為山神選定的巫,她便有神明護佑,可以自由的出入,不用在被關在家里了。

  “可是這匹馬不聽話啊。”謝柔惠說道,“真是讓人生氣。”

  謝瑤若有所思。

  “既然不聽話,那就殺了它換一個。”她說道。

  “你真狠心,殺什么殺啊,又是刀子又是血的。”謝柔惠看她一眼不滿的說道,“吃點藥死了多安靜痛快。”

  謝瑤一怔。

  “對啊,這樣馬也不受罪,還是惠惠心善。”她忙說道。

  “可是有這種讓馬不痛苦的死去的藥嗎?”謝柔惠皺眉說道。

  謝瑤笑了。

  “惠惠,專供藥商們用的朱砂,是我爹負責的。”她說道,挑挑眉,“藥商那里,什么藥沒有啊。”

  謝柔惠看著她一笑。

  “好啊,那就交給你了。”她說道。

  謝瑤施禮。

  “我雖然會讓老夫人失望,但是我絕不會讓惠惠你失望的。”她含笑說道。

  縱馬走在街道上,天色已經大亮,行人明顯多了起來,邵銘清放慢了速度。

  時間剛剛好,現在進了城,一會兒到了謝家,除去扯廢話的時間,牽著小紅馬也能在天黑時趕回郁山了。

  至于扯廢話的時間也因為找誰而長短不同。

  找謝文俊是花費時間最少的,但剛才已經在砂行問過了,謝文俊今日出門了,去哪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更不知道。

  那就只能找謝文興和謝老夫人了。

  找謝老夫人說話也用不了多少時間,但見到她卻要費些功夫。

  謝文興,不管是見還是要馬,都是最花費時間的。

  邵銘清正低著頭思付著,頭頂上忽的傳來一聲喊。

  “哎,哎,”

  邵銘清抬起頭,看到旁邊的二樓上,窗戶大開,一個年輕人雙手搭在窗戶上看過來,他的衣襟松松垮垮,露出肩頭和半邊胸膛,嘴邊勾著一彎笑。

  隨著這一聲喊,街面上很多人都抬頭看去,待看到這個年輕人,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們頓時都紅了臉,卻又舍不得移開視線,半遮半掩的看著,也忘了走路,街面上一瞬間陷入凝滯。

  周成貞?

  邵銘清看著他有些驚訝,視線落在這邊樓的匾額上。

  倚紅院。

  這,這種地方?這個時候?這副樣子?這,這個鎮北王世子爺?

  邵銘清視線再次看向二樓窗邊的年輕人。

  周成貞沖他一笑,伸手勾了勾。

  “來。”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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