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勇也是機械廠的工人,幾乎是跟周二勇同時來到車間,他們也都跟著嚴師傅學徒。
孫勇個子矮,穿著鞋還不到一米七,人也瘦弱,看著不怎么像東省人。
他因為個子小而自卑,最嫉妒身高體壯的人。
偏偏周二勇的海拔,在整個機械廠都是頭一份兒。
孫勇見到周二勇的第一面,就莫名的討厭他。
當初有關周二勇“個子高、才走了狗屎運”的流言,也是孫勇最先傳出去的。
孫勇的父母都是機械廠的老職工,所以知道嚴師傅是個有真本事的人。
他們也知道嚴師傅沒有兒子,按照老手藝人的舊思想,臨老的時候,肯定會收個親傳弟子。
孫勇正好又跟嚴師傅當學徒,完全可以直接拜個師。
孫家父母一直籌劃這件事,孫勇平日里也沒少去嚴家表現。
就在孫家人以為嚴師傅快要被打動的時候,卻忽然冒出周二勇這么一個程咬金。
嚴師傅收周二勇做了徒弟,雖然沒有聲張,但他待周二勇忽然親近起來,還把留在家里住,這擺明就是把他當成親徒弟了啊。
孫勇本來就厭惡周二勇,眼見他截了自己的胡,更加恨上了他。
前兩天聽說周二勇的親媽來廠子里鬧,孫勇還暗暗高興了好一陣:鬧,使勁兒鬧,最好把周二勇的工作鬧黃了。
如果周二勇不在機械廠工作,看他以后還怎么名正言順的去嚴師傅家學手藝。
孫勇還沒高興多久,又聽說周二勇親媽拿了錢就走了,周二勇雖然被工友們看了笑話,可工作并沒有受到影響。
孫勇那個氣啊,心里直罵梁老太沒用。
就在孫勇想著再怎么給周二勇添點堵的時候,忽然得到一個消息,周二勇他媽為了給孫子湊定親的錢,想把周二勇那三間屋給租出去。
孫勇一聽這個消息,頓時有了主意。
這年頭住房太緊張了,兩間屋擠著三代七八口人的情況,更是比比皆是。
孫家的住房也不寬裕,孫勇結婚好幾年了,孩子都生了倆,還跟父母擠在老舊的兩間屋里。
孫勇不知打了多少份住房申請報告,結果都沒有批下來,不是廠領導刁難,而是真都沒有住房。
原本憑著周二勇的工齡和條件,他也排不上房子,但誰讓他當初是廠領導親去體校請來的“人才”哪。
廠里特殊照顧,才分給了他三間屋。
也就是因為這三間屋,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對周二勇泛酸水。
當初孫勇能成功散布周二勇的流言,這三間屋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周二勇的親媽想背著周二勇把房子租出去,若是換成別人,或許還不好意思去租。
但孫勇,呵呵,他非但不會不好意思,反而準備想方設法的昧下這三間屋。
晚上,孫勇的媳婦悄悄去了周二勇家,兩個人嘀嘀咕咕的說了半個多小時。
第二天上午,孫勇兩口子又來了一趟,交給梁老太一個信封。
梁老太將家里能用的衣服、被子都收拾了起來,大包袱小包裹都帶上,然后坐上孫勇借來的板車,抱著周愛強,祖孫倆個便離開了省城。
他們的行動很隱秘,連同院的肖建國都沒有發現。
還是到了下午,孫勇一家大張旗鼓的搬家,肖建國才有些傻眼,拉住喜氣洋洋的孫勇問道:“哎哎,老孫,你、你這是干什么啊?這里可是人家老周的房子啊。”
“我知道這是廠里分配給周二勇的房子,不過,周二勇他媽已經把房子租給我了,每個月六塊錢,我足足預交了三年的房租哩。”
“啥?梁、梁老太太把房子租給你了?”
肖建國有些傻眼,這才發現,院子里沒了梁老太的身影,他又趕忙問,“梁老太呢?她人呢?”
“她家里出了急事,她著急回去,中午就走了啊。還是我給她買的車票,把她送上了車。”
孫勇手里拿著鑰匙,故意展示給肖建國看,“這不,老太太走得急,把鑰匙留給了我,屋子里的東西都沒來得及收拾。”
孫勇知道肖建國跟周二勇關系不錯,就笑著對他說:“對了,我急著搬家,實在沒時間去廠里叫周二勇,老肖,要不你幫個忙,去廠里通知一下周二勇吧。”
肖建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晌才將這些話消化完,他眼神復雜的看著孫勇。
“好,我這就去叫老周。”
說罷,肖建國便小跑著出了門,心里琢磨:哎,這個孫勇平時看著還不錯,怎么做事這么不厚道?
明知道周二勇的親媽不靠譜,又是個啥都不懂的老太太,還趁火打劫的算計周二勇。
以后跟這樣的人做鄰居,肖建國禁不住滿心的戒備。
不用一個小時,整個機械廠的家屬生活區就傳遍了,周二勇那個親媽,居然把廠子分配給周二勇的房子租了出去,一租就是三年啊。
老太太收了錢就跑了,連招呼都沒給周二勇打。
這回,就算是再覺得“不管怎樣,子女該孝順父母”的杠精,也無法幫著梁老太說好話了。
安妮和徐春妮得到消息,先后趕了來。
看到自己這些年辛辛苦苦置辦的家當被孫家人堆在了院子里,兩口子都傻眼了。
徐春妮雖然搬出去了,可在她心底里,這里才是她的家啊。
現在,她的家沒了,她和孩子們可怎么辦啊。
“……天殺的梁周氏,你昧了良心啊。這些年,你那傻兒子把你當祖宗一樣的供著,你說東不敢往西,你讓追狗不敢攆雞,”
徐家人也聽到了消息,一窩蜂的趕了來。
徐老娘人還沒進來,先罵上了,“嗚嗚,人家后媽都沒你這么狠啊,你咋能這么坑害自己的親兒子。”
湊熱鬧的鄰居們也紛紛點頭,是啊,這回梁老太是把周二勇坑慘了。
梁老太偶爾聽安妮說房子還能出租,她卻不知道,周二勇的房子,跟徐春妮租住的房子不一樣。
周二勇這三間屋,是廠里分配給他的,周二勇只有居住權,并沒有所有權。
而徐春妮房東的那套小院,卻是有房產證的私產。
人家可以出租,還可以買賣。
但周二勇若是把房子租出去,肯定有不甘心的工人舉報:廠子里還有那么多沒有住房的工人,你既然不需要住房,那就該讓出來,你憑啥出租。
更不用說,梁老太還把房子租給了同是機械廠職工的孫勇。
一租就是三年。
等三年過后,這房子的歸屬問題都不好說。
到時候,孫勇賴著不走,廠里都沒辦法。
周愛國兄妹幾個放了學,聽到消息,也都趕了來。
看著自家親爹傻愣愣的站著,任憑徐老太撕扯,既不躲閃,也不出聲,就像個木偶一樣。
而自家親媽則坐在地上,無聲的流眼淚。
周圍是此起彼伏的議論聲,眾人看向幾個孩子的目光也是充滿同情。
周愛國和周愛軍也傻眼了,自己的家就這么沒了?!
反倒是周愛敏,表情有些怪異:那啥,這算不算因禍得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