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勇,你個不分好賴人的傻子。整天你媽你媽的把那個老太婆當祖宗一樣供著,可她呢,卻根本不把你當親兒子。”
徐老娘罵了一通梁老太,覺得不解氣。
畢竟當事人又不在,她罵得再難聽,人家也聽不到啊。
她看到女婿像個柱子一樣杵在那兒,胸中的怒氣終于有了發泄的地方。
老太太嗷的一嗓子撲到安妮跟前,抓著她的胳膊,又是搖晃,又是撕扯的,嘴里更是不停的說道:“以前她虐待五個孩子,差點兒又把紅紅打死,她還能狡辯一句不是故意的。”
“可現在呢,她明明知道房子的重要性,硬是為了你侄子那個還沒影的婚事,就把你的房子給賣了。”
“嗚嗚,拿了錢就偷偷跑了,連跟你說一聲都不敢,她也知道沒臉見你啊。”
“我閨女嫁給你十四年,在你媽手底下受氣就受了十四年,如果你媽只是瞧我閨女這個外人不順眼也就罷了,可她現在連你這個親兒子都沒放在心上啊。”
“她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你一大家子往哪兒住?啊,你給我說,你們一家七口住在哪兒?!”
“……周二勇,我告訴你,你這就回去老家,把那錢要回來。還有,你也好好把你媽干的這些沒人味兒的事宣揚宣揚,讓你們老家的親戚也評評理。”
“你媽不是經常說,你們老家最講規矩嗎?我倒想問問,在你們老家,親媽故意把兒子的房子弄沒了,害得一大家子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這又是什么規矩?”
徐老娘說這話,當然不是真的逼周二勇回家要錢。
因為她也知道,這錢進了梁老太的褲兜,估計根本就要不回來了。
但她必須讓女婿明白這個道理:你對你媽百依百順,可你媽卻不止你一個兒子,人家更偏心其它的兒子。
你啊,余生唯一能指望的,只有自己的妻兒!
“你媽可能又說了,她是個農村老太太,不知道你這房子是個什么情況,急著用錢才會想出這么個法子。”
徐老娘這次是打定主意要讓女婿對梁老太死心,早就將梁老太可能有的說辭都想到了,還故意說給女婿以及周圍看熱鬧的人聽。
“是,她以前不懂,那你現在就回老家,把事情的嚴重性告訴她,再求她把租房子的錢還給你,然后再跟你回來把租房子的事弄清楚了。”
徐老娘冷冷的看著還沉浸在震驚當中的女婿,恨聲道:“去啊,你趕緊去。反正你老家也不遠,追的快,沒準兒還能搶在你媽把錢分給其它兩個兒子前,把她給攔住……”
徐老娘一邊說,一邊用力捶著安妮。
安妮就像個破娃娃,任由徐老娘推搡。
周圍的人聽到徐老娘的話,紛紛搖頭:唉,就算周二勇趕回家,他媽也不會把錢還給他,更不會跟他回省城重新掰扯租房的事。
經過這一遭,他們也算是看明白了,周二勇那個媽啊,絕對是偏心偏到了咯吱窩。
按照那位老太太的性子,沒準兒還會說,“房子沒了又怕啥,你不是還有工作嘛,還是比你兩個土里刨食的兄弟強!”
各家都有自己的糟心事,那些偏心眼兒的父母是個什么想法,很多人也都清楚。
所以,大家覺得,這次周二勇是被親媽給坑苦了。
就是不知道,遇到這樣堪比后媽的親媽,大孝子周二勇又該如何應對。
大家都瞧著安妮,安妮雙眼無神,卻不是真的聽不到、看不到。
至少,徐老娘的那番話,她全都聽到了。
只見她雙手握得死緊,手背上、額頭上的青筋都凸了起來。
她喉嚨里咕嚕咕嚕響了幾聲,然后哇的一聲吐了口血,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半天后,安妮悠悠醒轉,發現自己躺在醫院里。
徐春妮趴在床邊,無聲的啜泣著。
聽到動靜,徐春妮抬起頭,抹了把眼淚鼻涕,急切的問道,“老周,你醒了?覺得咋樣,我、我這就去叫大夫!”
“我沒事。”安妮忙擺手,攔住徐春妮,聲音嘶啞的說。
“還說沒事,嗚嗚,你都吐血了。”
在華國人的認知里,吐血是很危險的事情,只有病入膏肓,或是臨死之人才會吐血。
所以,安妮用內力逼出來的那口血,著實把家人和看熱鬧的人都嚇到了。
大家七手八腳的把安妮送到了醫院,唯恐遲一步,人再有個意外。
徐春妮和五個孩子更是嚇得雙腿發軟,房子已經沒了,他們可不能再沒了頂梁柱啊。
熬了小半天,安妮一直沒有清醒,徐老娘見一群人在醫院靠著也不是個事兒。
大人還好,幾個孩子都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餓壞了。
徐老娘便帶著幾個孩子回了徐家,留下徐春妮守著,并跟徐春妮說,徐大哥還要上班,等他下了班就來替她。
“真的沒事,我吐出了那個口血,反倒覺得身體更松快了。”
如果安妮的臉色不是那么的白,那她的這番話更有說服力。
徐春妮到底不放心,趕忙跑去叫大夫。
不多會兒,大夫趕了過來,給安妮問診了一番,“沒什么大問題,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在醫院里觀察幾天吧。”
徐春妮連連點頭。
傍晚,徐老娘和徐大哥果然趕到了醫院。
徐老娘看安妮醒了,心里懸著的大石總算放了下來。
話說安妮倒下的那一刻,她真是又后悔又后怕。
明知道女婿受到了這么大的刺激,她不說勸著,居然還火上澆油,逼女婿跟他媽決裂,唉,這一逼竟是直接把女婿逼得吐了血。
自家閨女才三十多歲啊,房子沒了,還帶著五個孩子,女婿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辦啊。
“媽,我沒事,過兩天就能出院了。”
安妮看出徐老娘的愧疚與不安,擠出一抹笑,“房子沒了,還有幾十塊錢的外債,我得賺錢。媽,您放心,我以后再也不會讓春妮和孩子受委屈了。”
徐老娘眼睛一亮,但還是不放心,故作為難的說道,“如果事后你媽哭著給你賠不是,求你原諒,你、你——”會不會又心軟,再把那個老禍害弄到家里?
“我媽到底生養了我,以后我還是會孝順她,”
安妮躺在病床上,氣息還是有些虛弱,“每個月給她寄五塊錢的生活費,逢年過節的回去看看,她若是有個頭疼腦熱,醫藥費跟大哥、三弟平攤。”
說這話的時候,安妮的表情很平靜,語氣也沒有什么起伏。
徐春妮倒是越聽越興奮,但她吃過教訓,不敢輕信丈夫會醒悟,又追問了一句:“老周,這樣合適嗎?”
安妮說的這個辦法,在當下,也算是孝順兒子的養老標準了。
但跟過去,可是完全沒法比啊。
如果真能就此擺脫梁老太,徐春妮倒是覺得,房子沒了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房子沒了,以后還能想辦法。
可陰魂不散的婆婆,更讓徐春妮覺得頭疼,也更難纏。
而且吧,現在徐春妮租到了房子,一家七口也不是真的沒有落腳的地方,她對房子反倒沒有過去那么執著了。
“怎么不合適,我本來就不是負責養老的兒子,每個月給生活費完全合乎規矩。”
安妮仿佛是真的被親媽傷透了心,慘然一笑,“就像媽說的那樣,以前我媽不管做了什么,都還能推說‘不是故意’的,但這次的事——”
安妮說不下去了,但徐家人和病房里的病人、家屬也都明白她的意思。
就像在周愛敏經歷的前世里,梁老太打死了周愛紅,隨后又因為不給錢而耽擱了周愛黨的病,害得他也慘死,聽著駭人聽聞,但梁老太一句“我也不是故意的”,就能輕松遮掩過去。
而那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杠精們,也覺得老人家上了年紀,難免行事不周,偶有失察,也是很正常的。
還會說,梁老太可是孩子的親奶奶,難道她還想故意讓孩子去死?
那都是意外,說到底,也是造化弄人!
但這次就不一樣了,只要有點兒腦子的人都知道,梁老太就算不是故意的,也是有心要用周二勇的房子換錢。
當然了,做事要做周全,安妮還是引導著徐春妮給梁老太發了個電報,告訴她,因為她,她二兒子在城里的家沒了,一家七口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周二勇”又病了,預支的工資拿去租房了,身上還背著三十塊錢的外債,而梁老太走的時候,把周家的糧食、能穿的衣服、能用的被子都帶走了,周家上下連件換洗的衣服都沒有,連飯都吃不上了。
求她看在母子一場的份兒上,好歹把那二百塊錢還回來……